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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公永仁(并引) 金 · 李奎报
五言排律 押阳韵 出处:东国李相国全集卷第七
某谬将爽钝之资。早占仙之籍。八霜倏变。一命不沾。今伏遇恩门相国阁下掌铨部之剧权。作士伦之精鉴。实难自缩。辄欲求伸。明镜台前。虽愧妍媸之易别。洪炉手下。不论利钝以兼镕。冀收朴樕之村。用试弦歌之任云云。
仲经扶圣汉,赵憬相皇唐。
根大琼枝盛,源深玉派长。
履龟生挺质,画鹿早占祥。
笔刃千钧重,心河万顷汪。
飞龙曾利见,威凤歘高翔。
天上文星魄,人间爱日光。
判疑掀霹雳,论事振琳琅。
扈圣登青锁(上即祚。公与定策。),缄书拜皂囊。
璧门趋阁道,璇极护文昌。
铁栋明堂固,金城敌国防。
望归裴晋国,倚重郭汾阳
大手调殷鼎,丹心补舜裳。
品人同许郭,爱客似原尝。
利器金椎铸,长材玉秤量。
沈珠宁铲彩,幽菊竞披芳。
无赖孤躯在,投闲十载强。
妙龄初丱角,游学远赢粮。
染翰攻铅椠,横经对缥缃。
静关孙敬户,坐穴管宁
乐器堪调哑,诗篇欲补亡。
登坛屠沈谢,劘垒倒班扬。
科第连年捷,声华一日彰。
不曾吞墨水,聊得镀金汤。
便欲层霄击,何思半路僵。
风涛终蹭蹬,云汉转微茫。
反蛰跳蛙井,空寻覆鹿隍。
号呼逾壑底,肮脏厌门傍。
有水谁沾鲋,多歧竟失羊。
颇同殷咄咄,敢比孔遑遑。
功寄堆文冢,穷牵送鬼樯。
本虽由薄命,半亦坐佯狂。
万事经三折,虚名愧七襄。
早闻明镜照,犹及覆盆藏。
果记冰乡子,曾称粉省(闻相国屡称笏于省中。故云。)
喜深跳欲舞,涕出拭还滂。
燕谷思温律,无盐费靓妆。
铨衡今入手,造化大专场。
益复伸吭望,方期傅翼扬。
沐芳新振垢,磨钝渐生铓。
季嗣真如玉(仆与季嗣最亲。且同年。),清朝早绾黄。
幸承青眼眄,叨对白眉良。
结发初相识,论心誓不忘。
几熏兰室臭,同折桂枝香。
绮席尝陪后,花堤共缀行。
自呼知我鲍,狂(一作枉)导起予商。
谬殿三千履,今移十五霜。
茅菅亲缋绣,瓴甋侧圭璋。
为惜累累状,聊回恻恻肠。
屡将金诺重,欲借衮褒煌。
今日何多幸,中心窃自昂。
私因诚不浅,公道亦何妨。
好试清琴抚,无嫌美锦伤。
亮难堪剧郡,正合委偏乡。
最望鳌东海,还思雁北方。
穷奔何择木,馋口不须鲂。
跃跃哀鸣急,悬悬仰叩忙。
赵憬太子太傅 中唐 · 德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五十三
翼宣王猷。德礼终始。
萧何赞清静之化。柳庄为社稷之臣。
永念忠劳。厚其赠襚。
举兹命数。以寄哀怀。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憬体仁宏义。
循法守正。有絜矩之操。
致君之诚。素履彰其贞固
黄中发于事业。文含大雅。
望重周行。畅绝域之恩信。
天台纲辖。启迪理本。
勤劳国均。奉上见宣孟之忠。
居室闻晏婴之俭。吁谟左掖。
尽瘁五年。尝纳诲以沃心。
每匪躬以经远。感疾未逾于信宿。
歼良俄即于杳冥。震悼之深。
当宁流叹。礼有旌饰。
峻其宠章。追崇保傅。
永慰窀穸。可赠太子太傅
所司备礼册命。赐布绢五百端匹。
米粟四百石。令鸿胪卿王权充册吊使。
论宣令除裴延龄度支使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三
右。缘班宏丧亡。
臣今日面取进止。今当此选。
总有四人。杜佑卢徵李衡李巽
并曾掌判财赋。各有绩用可称。
资望人才。亦堪奖任。
圣旨以淮南未可移动。卢徵又近改官。
令臣择一人与江西追取李衡者。臣以支计之司。
当今所切。常须衔制黠吏。
不可斯须阙人。待追李衡
数月方到。或恐纲条弛紊。
钱物隐欺。李巽近追到城。
请授给事中。且令权判。
若处理称职。便除户部侍郎
如材不相当。则待李衡到。
别商量处分。既免旷废于事。
又得阅试其能。两人之中。
必有可取。陛下累称稳便。
许依所奏施行。臣又退更详思。
以为无易于此。希颜适宣进止。
李巽度支。恐未相当。
且空与给事中。朕更思量。
司农少卿裴延龄。甚公清有才。
宜令判度支。便进拟状来。
李衡亦从追取者。伏以周制六官
司理本。冢宰制国用。
量入为出。司徒掌邦赋。
敷教恤人。今之度支
兼此二柄。准平万货。
均节百司。有无懋迁。
丰败相补。利害关黎元之性命。
费省系财物之盈虚。加以馈饷边军。
资给禁旅。刻吝则生患。
假则容奸。若非其人。
不可轻授。裴延龄僻戾而好动。
躁妄而多言。遂非不悛。
坚伪无耻。岂独有识深鄙。
兼为流俗所嗤。顷列班行。
已尘清贯。更居要重。
必斁大猷。是将取𥬒四方。
贻殃兆庶。尸禄之责。
固宜及于微臣。知人之明。
亦恐伤于圣鉴。伏愿重循前议。
俯察愚诚。更于四人之中。
选择取其尤者。庶谐佥属。
不紊朝经。延龄妄诞小人。
任之交骇物听。臣虽熟知不可。
犹虑所见未周。赵憬眼疾渐瘳。
后日即合假满。待其朝谒。
乞更参详。去邪勿疑。
天下幸甚。谨奏。
谢密旨因论所宣事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三
前日顾少连奉谕密旨。
每于延英对卿。
缘有诸人。
言不得尽。
中间卿所奏去冬荐人。
实缘对赵憬执论。
所以有言相拒。
亦不是阻卿之意。
若有要便事。
但依前者意旨。
自手疏密封进来。
卿又频与苗粲进官。
朕未放过。
恐卿未知朕意。
此人即苗晋卿之子。
晋卿往年摄政。
曾有不臣之言。
又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
意甚不善。
缘非诸子之过。
不欲明行斥逐。
终是不合令在朝廷。
卿宜密知此意。
苗粲兄弟并改与在外閒僻处官。
仍不得令近兵马者。
猥蒙天慈。
屡降深旨。
慰眷稠謺。
诲谕周详。
骨肉之恩。
无以加此。
士感知巳。
尚合捐躯。
臣虽孱微。
能不激励。
至于弥纶庶绩。
督课偫官。
始终不渝。
夙夜匪懈。
是皆常分。
曷足酬恩。
自揣凡庸之才。
又无奇崛之效。
唯当输罄忠节。
匡补圣猷。
众人之所难言。
臣必无隐。
常情之所易溺。
臣必不回。
囧然贞心。
持以上报。
此愚夫一志而不易者也。
惟明主矜亮而保容之。
顷以去冬荐人。
频于街衢披诉。
既是准制许集。
理合量才授官。
进拟再三。
未蒙允许。
伏虑事转淹滞。
所以因对奏陈。
懵于忖量。
推理辄发。
赵憬与臣并命。
俱掌枢衡。
参奉谋猷。
事当无间。
不知避忌。
轻黩宸严。
陛下特宥惷愚。
曲加奖导。
宠遇踰等。
恩私倍常。
顾惟何人。
叨幸若此。
偶有所见。
敢不尽言。
是彰无隐之诚。
以申上报之分。
臣闻王者之道。
坦然著明。
奉三无私。
以劳天下。
平平荡荡。
无侧无偏。
所谓三无私者。
如天之无私覆也。
如地之无私载也。
如日月之无私照也。
其或有过。
如日月之有蚀焉。
过也人皆见之。
更也人皆仰之。
日月不疾于蔽亏。
人君不吝于过失。
亏而能复。
无损于明。
过而能改。
不累于德。
昨者臣所奏事。
惟有赵憬得闻。
陛下已至劳神。
委曲防护。
是于心膂之内。
尚有形迹之拘。
职同事殊。
鲜克以济。
恐爽无私之德。
且伤不吝之明。
夫元首股肱。
义实同体。
咨询献纳。
一日万几。
宣之使言。
犹未尽意。
言若有阻。
义何由通。
启沃既难。
机务斯壅。
绸缪之顾。
实增旷废之忧。
仰希圣聪。
更赐裁处。
苗粲少以门子
早登朝班。
历拾遗补阙起居员外郎中。
前后二十馀年。
温恭有加。
恪慎无怠。
端敏足以守职。
文学足以饰身。
详其器能。
堪处近侍。
陛下以粲先父。
常有过言。
名子之方。
又乖义类。
不忍明加斥黜。
但令改授外官。
伏以理国化人。
在于奖一善使天下之为善者劝。
罚一恶使天下之为恶者惩。
是以爵人必于朝。
刑人必于市。
惟恐众之不睹。
事之不彰。
君上行之无愧心。
兆庶听之无疑议。
受赏安之无怍色。
当刑居之无怨言。
此圣王所以宣明典章。
与天下公共者也。
奖而不言其善。
斯谓曲贷。
罚而不书其恶。
斯谓中伤。
曲贷则授受不明。
而恩倖之门启。
中伤则枉直莫辨。
而谗间之道行。
此柄一亏。
为害滋大。
凡是谮愬之辈。
多非信实之言。
利于中伤。
惧于公辨。
或云岁月已久。
不可究寻。
或云事体有妨。
须为隐忍。
或云恶迹未露。
宜假他事为名。
或云但弃其人。
何必明言责辱。
词皆近于情理。
意实苞于矫诬。
伤善售奸。
莫斯为甚。
伏惟圣鉴之下。
必无浸润之流。
然于称毁之言。
不可不辨。
赏罚之典。
不可不明。
陛下若以晋卿迹实奸邪。
粲等法应坐累。
则当公议典宪。
岂令阴受播迁。
陛下若察晋卿见诬。
又知粲等非罪。
则合随才奖用。
不宜降意猜防。
今忽不示端由。
但加斥逐。
谓之抡材则失序。
谓之行罚则无名。
徒使粲等受锢于圣朝。
晋卿衔愤于幽壤。
以臣蔽滞。
未见其宜。
夫听讼辩谗。
贵于明恕。
明者在验之以迹。
恕者在求之以情。
迹可责而情可矜。
圣王惧疑似之陷非辜。
不之责也。
情可责而迹可宥。
圣王惧逆诈之滥无罪。
不之责也。
惟情见迹具。
词服理穷者。
然后加刑罚焉。
是以下无冤人。
上无谬听。
苛慝不作。
教化以兴。
晋卿起自文儒。
致位台辅
能以谦柔自处。
故为三朝所推。
当谅闇之辰。
冢宰之任。
是将备礼。
岂足擅权。
安肯露不臣之言。
招覆族之衅。
虽甚狂险。
不为。
矧伊老臣。
宁忍及此。
假有忍人之意。
其如言发祸随
求之以情既无端。
验之以迹又无兆。
宜蒙昭恕。
理在不疑。
又自陛下御极以来。
粲及兄丕。
皆历清近。
若以旧事为累。
岂复含容至今。
恐有无良之徒。
憎嫉丕粲兄弟。
构成飞语。
务欲挫伤。
大抵任重势疑。
易生嫌谤。
周公之圣。
不免流言。
霍光之忠。
亦遭告讦。
向非成王觉寤。
昭帝保明。
则二主之德美不传。
二臣之冤诬莫辩。
陛下追怀往事。
得失岂不相远哉。
后之视今。
固亦如此。
凡所举措。
安可不详。
伏愿稍留睿思。
特加省察。
斯实偫臣庶免于戾。
岂唯苗氏一族。
存殁幸赖而己乎。
少连又向臣说云。
圣旨察臣孤贞。
犹谓清慎太过。
都绝诸道馈遗。
却恐事情不通。
如不能纳诸财物。
至如鞭靴之类。
受亦无妨者。
伏以货贿之利。
耳目之娱。
人间常情。
孰不贪悦。
况臣性实凡鄙。
宁忘顾私。
家本窭贫。
安能无欲。
所以深自刻慎。
勉修廉隅者。
盖由负戴厚恩。
尸窃大任。
既不克导扬风教。
致俗清淳。
又未能减息征徭。
济人穷困。
若无耻惧。
更启贿门。
是忘忧国之诚。
仍速焚身之祸。
由是苟行特操。
杜绝交私。
诚知无补大猷。
所冀免贻深累。
陛下责臣以清谨太过。
斯谓圣明。
陛下虑事之不通。
有乖理道。
或恐贪惏之辈。
务逞无厌之求。
巧陈异端。
惑乱圣听。
稽诸事实。
则甚不然。
夫以胥吏末流。
苞苴微贶。
苟或违道。
且犹知惭。
况乎公卿大臣之间。
岳连帅之任。
岂资纳贿。
然后致诚。
若因财利交欢。
是以姑息为事。
既乖直道。
必有过求。
遂之则法度浸隳。
阻之则觖望弥甚。
为害如此。
国何赖焉。
高祖太宗
著法垂制。
监临受贿。
盈尺有刑。
陛下每发德音。
敷宥下土。
大辟之属。
皆蒙涤除。
唯于犯赃。
往往不赦。
岂不以贪饕为弊。
残蠹最深。
至于士吏之微。
尚当严禁。
矧居风化之首。
反可通行。
凡上之所为。
以导下也。
上所不为。
以检下也。
上所不为。
而下或为之。
然后可以设峻防。
寘明辟。
若上为之。
而下亦为之。
固其理也。
又可禁乎。
今吏有受监临之贿者。
则以为罪不可容。
朝廷之制。
方所监临也。
宰司公受其贿。
是亦无耻而不恕者欤。
孔子曰。
大臣不可不敬也。
是人之表也。
迩臣不可不慎也。
是人之道也。
表倾则影曲。
道僻则行邪。
若大臣迩臣。
可以受财。
则庶长寀寮。
孰为不可。
朝廷取之于方镇。
方镇复取之于州
州取之于县
县取之于乡。
乡将安取哉。
是皆出于疲人之肝脑筋髓耳。
自大盗猾夏。
耗斁生人。
天下常屯百万之师。
坐受衣食。
农夫蚕妇。
冻而织。
馁而耕。
殚力忍死。
以供十倍之赋。
日月引颈。
望睹升平之化。
惠恤之恩。
凡四十九年矣。
荐属多故。
有加无瘳。
持利权食厚禄者。
当忧隐忸怩。
悯愧黎庶。
而又交通私贿。
扇起贪风。
是令已困之氓。
重遭过分之扰。
陛下尚以为鞭靴之类。
受亦无妨。
若使天下纳赂。
唯有二三宰臣
四方诛求。
止于鞭靴细物。
行之不足以伤化。
绝之不足以利人。
则臣固已微抑私心。
将顺睿旨矣。
若使国家致理。
必资馈遗通情。
辞之足以失天下之心。
受之足以济天下之务。
则臣固亦不避污行。
助我圣功矣。
臣所以未敢奉诏。
冒昧尘烦者。
审知此道不唯无益。
必有甚损故也。
亦冀陛下详察其理。
普澄其源。
宏清净无欲之风。
守慈俭不贪之宝。
是将感人心而天下服。
何有事情不通之患乎。
夫货贿上行。
则赏罚之柄失。
贪求下布。
则廉耻之道衰。
何者。
善恶不分。
功过无辨。
以货贿之多少。
为课绩之重轻。
守道阙供。
或时致怨招累。
求得当欲。
可以释罪贾荣。
忍行刻剥者。
见谓公忠。
巧饰玩好者。
或称才智
此谓赏罚之柄失也。
上好利。
则下思聚敛。
上求贿。
则下肆侵蟊。
不怀愧心。
但逞私欲。
递相企效。
习以成风。
闾阎日残。
纪纲日坏。
不可以礼义劝。
不可以刑法惩。
此由廉耻之道衰也。
作法于凉。
其弊犹贪。
作法于贪。
其弊斯乱。
利于小者。
必害于大。
易于始者。
必悔于终。
贿道一开。
展转滋甚。
鞭靴不已。
必及衣裘。
衣裘不已。
必及币帛。
币帛不已。
必及车舆。
车舆不已。
必及金璧。
日见可欲。
何能自窒于心。
已与交私。
固难中绝其意。
是以涓流不止。
溪壑成灾。
毫末既差。
邱山聚衅。
自昔国家败亡多矣。
何尝有以约失之者乎。
臣窃料郡府之不愿行贿于朝廷。
犹乡闾之不愿输货于郡府也。
但以行之者有利。
不行者有虞。
故为安身保位之谋。
不得不行耳。
夫岂乐而行之哉。
假如四方俱赂于朝廷。
朝廷受其三而却其一。
有所受。
有所却。
二端相反。
则遇却者或有意疑乎见拒而不通焉。
四方俱赂于朝廷。
朝廷俱辞而不受。
则咸知不受者乃朝廷之常理耳。
适所以服其心而诱其善。
复何嫌阻之有乎。
陛下若谓问遗可以通物情。
絜矩不足敦理化。
则自建中以来。
股肱耳目之间。
盖常有交利行私者矣。
乃其所也。
陛下何尤焉。
陛下嗣位之初。
躬行节俭。
郡国无来献。
朝廷无私求。
行李无黩货之人。
迩臣无受赂之事。
四方风动。
几致清平
旋以刑峻赋繁。
兵连祸结。
理功中否。
至化未凝。
洎大憝歼夷。
皇运兴复。
征伐之役。
颇息于前时。
清约之风。
亦亏于往日。
此则虽革一弊。
亦丧一美焉。
曩兴师徒。
人困暴赋。
今罢征伐。
人困私求。
乃是残瘁之馀。
永无苏息之望。
使万方黎献。
当陛下休明之代。
不登富寿
不洽雍熙。
追怀前修。
实用心热。
而议者反以纳赂通情之理。
以惑陛下。
斯不亦诬上行私之甚者乎。
夫天下公器也。
王纲大权也。
执大权者不任其小数。
守公器者不徇于私情。
任小数而御大权。
则忿戾之祸起。
徇私情以持公器。
则奸乱之衅生。
故春秋传曰。
在上位者洒濯其心以待之。
而后可以理人。
言私曲之不可以莅众庶也。
又曰。
国家之败。
由官邪也。
官之失德。
宠赂彰也。
君人者将昭德塞违。
以临照百官。
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
言贿利之不可以化百官也。
又曰。
长国家者。
非无贿之难。
无令名之难
诸侯之贿聚于公室。
则诸侯贰。
言贪欲之不可以怀诸侯也。
古之怀诸侯者。
盖有其道矣。
唯不务贿。
然后得之。
故礼记云。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其一曰。
理乱持危。
朝聘以时。
厚往而薄来。
所以怀诸侯也。
是知怀抚之道。
贵德贱财。
于往也则厚其赠送之资。
于来也则薄其贽币之礼。
训人以尊让。
示人以不贪。
始于朝廷。
行于郡国。
廉节之风渐广。
侵渔之害不萌。
里闾获安。
郡国斯乂。
朝廷益尊。
所谓化自上流。
理由下济。
近者悦服而远者归怀。
是皆无贿之致也。
及夫王纲浸坏。
德化陵夷。
然后灭公议而徇私情。
盛诛求而崇馈献。
故礼记曰。
天子微。
诸侯僭。
于是相觌以货。
相赂以利。
而天下之礼乱矣。
是知伤风害礼。
莫甚于私。
暴物残人。
莫大于赂。
利于绝私去贿者。
莫先于君主
务于爱人助理者。
莫切于辅臣。
然则君主辅臣之间。
固不可以语及于私贿矣。
况又躬行乎。
臣以受恩特深。
志欲巨细裨补。
苟怀疑虑。
不敢因循。
亦赖遭逢圣明。
庶得竭尽愚直。
所以每事献替。
不以犯忤为虞。
意恳词繁。
伏用惭悚。
谨奏。
请不与李万荣汴州节度使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五
右。希颜奉宣进止。
万荣安抚有功。闻亦忠义。
甚得众心。若更淹迟。
却恐事不稳便。今商量除一亲王充节度使
且令万荣知留后。其节度制便从内出。
万荣须与改官。卿等即商量进来者。
臣性习懦顽。艺识空乏。
辱当将任。待罪宰司
事关安危。不敢容默。
虽服戎角力。谅匪克堪。
而经武伐谋。或有所见。
制置之安危由势。付授之济否由才。
势如器焉。唯在所置。
置之险地则覆。致之夷地则平。
材如负焉。唯在所授。
授踰其力则踣。授当其力则行。
故负重者不可以微劣胜。器大者不可以轻易处。
有巨力而加重负。犹惧蹶跌之不虞。
择安地而寘大器。尚虑倾覆之难备。
焉有委非所任。置非所安。
而望其不颠不危。固亦难矣。
刘士宁穷凶极暴。众所不容。
李万荣因人之心。闭城拒逐。
为国除害。亦有可嘉。
诚宜星夜上闻。请择节将。
今所陈奏。颇涉张皇。
但露徼求之情。殊无退让之礼。
据兹鄙躁。殊异纯良。
又闻本是滑人。偏厚当州将士。
与之相得。才止三千。
诸营之兵。已甚怀怨。
据此颇僻。亦非将材。
且邀君而力取其位不忠。逐帅而谋代其权不义。
犯此二者。而加之非材。
得志骄盈。不悖则败。
悖谓犯上。败谓偾军。
俱为厉阶。莫见其可。
今虽遽加宠命。务餍贪求。
曲示保持。冀消凶慝。
然其所行不逊。所得无名。
纵之则反侧而益疑。夺之则觖望而肆恶。
夫善始而克终者犹寡。况始于不善。
而求能以义自全者乎。又缘尝自蓄谋。
危主将。及居人上。
恒恐见图。必于部校之间。
多有疑阻之衅。上下猜贰。
何能久安。纵未干纪乱常。
亦必丧师蹙境。所以承前方镇之任。
选建才德。而不副所委者。
则有矣。其不由才德而授。
终能殿邦固节者。未之有也。
是犹置器欲安。而不择可安之势。
负重欲济。而不量可济之材。
处非所宜。不败何待。
陛下若谓臣说体迂阔。有异军机。
引喻乖疏。不同事实。
臣请指陈汴宋一管。近代成败之迹。
皆陛下之所经见者。以为殷鉴。
惟陛下览而察之。往者田神功作镇河南
领汴宋徐泗兖郓曹濮八州之地。兵食兼足。
职贡备修。左肃青齐。
右弥滑魏。南控淮浙。
北辅荥。殷如长城。
不震不耸。此由制置于可安之地。
付授得可济之材。其为利宜。
斯谓大矣。及神功入觐。
遘厉不还。先皇帝示眷悼之优崇。
贪因循之便易。知神玉才不胜任。
排众议而竟授之。既而维御无方。
经略失制。权归豪将。
势散列城。祸机一兴。
内叛外破。委三军于暴帅。
陷五郡于匪人。转输所经。
涂路亟阻。此由制置于必危之地。
付授于必踬之才。其为败伤。
亦已甚矣。近者刘元佐驱攘巨猾。
厎复大梁。即镇如兹。
几将十载。虽不能勤身节用。
以抚疲氓。毕力竭诚。
以扬丕烈。然尚号令由已。
部属畏威。缉修戎旅。
振耀声势。远迩谈瞩。
且为完军。制持东方。
犹有所倚。及元佐殂没。
朝廷命吴凑代之。士宁凶顽。
辄敢眦睚。素非得众。
且甚不材。缓之旬时。
必自离沮。随机制驭。
指顾可平。陛下念深黎元。
姑务容养。适使奸徒得计。
庸竖作狂。但肆丑厉之词。
岂怀任置之惠。运路几绝。
生人重残。殷然垣翰之军。
鞠为污染之俗。追思致患之本。
岂不失于苟且哉。今若又授万荣
则与士宁何异。负力而取。
谁曰不然。邀取而除。
孰为非据。苟邀则不顺。
苟允则不诚。君臣之间。
势必嫌阻。与其图之于滋蔓。
不若绝之于萌芽。忘久远而乐因循。
固非英主御天下长算远虑之计也。且为国之道。
以义训人。将教事君。
先令顺长。用能弥争夺之祸。
绝窥觊之心。圣人所以兴敬让而服暴强。
礼达而分定故也。假使士宁为将。
慢上虐人。万荣怀奉国之诚。
禀嫉恶之性。弃而违之。
斯可矣。讨而逐之。
亦可矣。谋其帅而篡其位。
则不可焉。何者。
方镇之臣。事多专制。
欲加之罪。谁则无辞。
若使倾夺之徒。便得代居其任。
利之所在。人各有心。
此源潜滋。祸必难救。
非独长乱之道。亦开谋逆之端。
四方诸侯。谁不解体。
得一夫而丧偫帅。其何利之有焉。
矧兹一夫。犹未可保。
徒乱风教。以生人心。
昨者所逐士宁。盖起于仓卒。
诸郡守将。固非连谋。
一城师人。亦未协志。
况又待之不一。抚之不均。
党助万荣。其能有几。
仍各计度于成败之势。回遑于逆顺之名。
安肯捐躯。与之同恶。
今所以未即变者。皆为万荣所诱。
许其赏给货财。且相服从。
以候制旨。陛下但于文武偫臣之内。
选一和惠宽敏素为军旅所爱信者。命为节度
仍降优诏。慰劳彼军。
万荣以抚定之功。别加宠任。
褒将士以辑睦之义。厚赐资装。
众知保安。人且怀惠。
舍此助乱。更将何求。
揆其大情。理必宁息。
万荣纵欲跋扈。势何能为。
三军既自离心。列城又不为援。
缘其迫逐主将。诸道必复憎嫌。
迩无所亲。远无所与。
不劳天讨。必自歼夷。
陛下何所为虞。而欲受其邀致。
臣虽孱怯。窃有未安。
昨因希颜宣旨却回。已与赵憬等同附口奏。
展转申吐。虑多阙遗。
臣更通夕详思。恐亦无易于此。
不胜拳拳愚恳。谨复密启以闻。
如蒙圣恩察纳。臣即与赵憬等商量应须处置事宜。
具作条件闻奏。傥后事有愆素。
臣请受败挠之罪。谨奏。
唐赠兵部尚书宣公陆贽翰苑集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九十三
尝读贾谊书。观其经制人文。
铺陈帝业。术亦至矣。
待之宣室。恨得后时。
遇亦深矣。然竟不能达四聪而尽其善。
排偫议而试厥谋。道之难行。
亦已久矣。东阳绛灌。
何代无之。噫。
一薰一莸。善齐不能同其器。
方凿圆枘。良工无以措巧心。
所以治世少而乱日多。大雅衰而正声寝。
汉道未融。既失之于贾傅
吾唐不幸。复摈弃于陆公
公讳字敬舆
吴郡苏人。溧阳侃之子。
年十八登进士第。应博学宏辞科。
郑县。非其好也。
省母归寿春。刺史张镒
有名于时。一获晤言。
大加赏识。暨别。
泉货数万为赆。曰。
愿以此奉太夫人一日之膳。公悉辞之。
新茶一串而已。是岁以书判拔萃调渭南主簿
御史府以监察换之。德宗皇帝春宫时知名。
召对翰林。即日为学士
祠部员外考功郎中朱泚之乱。
从幸奉天。时车驾播迁。
诏书旁午。公洒翰即成。
不复起草。初若不经思虑。
及成而奏。无不曲尽事情。
中于机会。仓卒填委。
同职者无不拱手叹伏。不能复有所助。
尝从容奏曰。此时诏书。
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人心。
昔禹汤以罪已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
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
俾臣草辞无讳。庶几偫盗革心。
上从之。故行在诏书始下。
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激发。
议者以德宗克平寇乱。不惟神武之功。
爪牙宣力。盖亦资文德腹心之助焉。
及还京师。李抱贞来朝。
奏曰。陛下在山南时。
山东士卒闻书诏之辞。无不感泣。
思奋臣节。时臣知贼不足平也。
公自行在带本职。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
精敏小心。未尝有过。
艰难扈从。行在辄随。
启沃谟猷。特所亲信。
有时宴语。不以公卿指名。
但呼陆九而已。初幸梁洋。
栈道危狭。从官前后相失。
上夜次山馆。召公不至。
泫然号于禁旅曰。得陆贽者赏千金。
顷之公至。太子亲王皆贺。
初公既职内署。母韦氏尚在吴中
上遣中使迎至京师。道路置驿。
文士荣之。丁韦夫人忧去职。
持丧于洛。遣人护溧阳之柩。
祔于河南。上遣中使监护其事。
四方赙遗数百万。公一无所取。
素与蜀帅韦南康布衣友善。韦令每月置遗。
公奏而受之。服阕复内职
权知兵部侍郎觐见之日。
天子为之兴。改容叙吊。
优礼如此。内外属望。
日夕俟其辅政。为窦参忌嫉。
故缓之。真拜兵部侍郎
知贡举。得人之盛。
公议称之。贞元八年中书侍郎平章事
公以少年入侍内殿。特蒙知遇。
不可与众浮沈。苟且自爱。
事有不可。必诤之。
上察物太精。躬临庶政。
失其大体。动与公违。
奸谀从而閒之。屡至不悦。
亲友或规之。公曰。
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吾所学。
不恤其他。公精于吏事。
斟酌剖决。不爽锱铢。
其经纶制度。具在德宗实录。
窦参刘士宁之赂。为李巽所发。
得罪左迁。横议者以公与参素不协。
归罢相之议于公。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奸回得幸。
害时蠹政。物议莫敢指言。
公独以身当之。屡言不可。
翰林学士吴通元忌公先达。每切中伤。
阴结延龄。互言公短。
宰相赵憬。公之引拔。
升为同列。以公排邪守正。
心复异之。偫邪沮谋。
直道不胜。十年退公为宾客
罢政事。明年夏旱。
刍粮不给。军校诉于上。
延龄奏曰。此皆陆贽辈怨望。
鼓扇军人也。贬公忠州别驾
上怒不可测。赖阳城张万福救之获免。
蜀帅韦令抗表请以代已。岁赂资粮。
公在南宾。闭门却埽。
郡人希识其面。复避谤不著书。
唯考校医方。撰集验方五十卷行于世。
江峡十稔。永贞初
郑馀庆阳城同徵还。公已薨殁。
时年五十二。公之秉笔内署也。
搉古扬今。雄文藻思。
敷之为文诰。伸之为典谟。
俾僄狡向风。懦夫增气。
则有制诰集一十卷。览公之作。
则知公之为文也。润色之馀。
论思献纳。军国利害。
巨细必陈。则有奏草七卷。
览公之奏。则知公之为臣也。
其在相位也。推贤与能。
举直错枉。将斡璿衡而揭日月。
清氛沴而平泰阶。敷其道也。
伊说争衡。考其文也。
与典谟接轸。则有中书奏议七卷。
览公之奏议。则知公之事君也。
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
才位时命也。仲尼有才而无位。
其道不行。贾生有时而无命。
终于一恸。唯公才不谓不长。
位不谓不达。逢时而不尽其道。
非命欤。裴氏之子。
焉能使公不遇哉。者又以房魏姚宋。
逢时遇主。克致清平
陆君亦获幸时君。而不能与房魏争烈。
盖道未至也。应之曰。
道虽自我。宏之在人。
蜚蝗竟天。农稷不能善稼。
奔车覆辙。孔孟亦废规行。
若使四君与公。易时而相。
则一否一臧。未可知也。
而致君不及贞观开元者。盖时不幸也。
岂公不幸哉。以为其道未至。
不亦诬乎。公之文集有诗文赋。
集表状为别集十五卷。其关于时政。
昭昭然与金石不朽者。惟制诰奏议乎。
虽已流行。多谬编次。
今以类相从。冠于编首。
兼略书其官氏景行。以为序引。
俾后之君子。览公制作。
效之为文为臣事君之道。不其伟欤。
请令史馆纪时政疏 唐 · 杨嗣复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十一
陛下躬勤庶政。
超迈百王。
每对宰臣
日旰忘倦。
正衙决事。
二史在前。
便殿坐日。
全无纪录。
长寿初宰臣姚璹奏置时政记。
旋即不行。
贞元中宰臣赵退翁请行故事。
无何又废。
恭惟圣政。
必在发明。
今请每致延英坐日。
宰臣往复之词。
德化刑政之事。
中书门下直日纪录。
月终送付史馆
所冀帝猷不坠。
国史有伦。
乞继上奏封细陈事理奏庆历八年1048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文潞公文集》卷一五、《皇朝文炮》卷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经济类编》卷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读唐史,见白居易翰林学士,因事进谏,语甚切直。
宪宗不悦,谓宰相李绛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
朕极难奈」。
对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诛,事无大小而必言者,盖酬陛下拔擢耳。
陛下欲开谏诤之路,不宜阻居易之言」。
宪宗曰:「卿言是也」。
由是言多听纳。
臣以居易宪宗拔擢,才为学士,能尽忠极谏,以报恩遇。
而况臣非才寒进,孤立无党,独蒙陛下误听,特力拔擢,位至宰相
犬马之诚,坚于报主。
然自待罪两府,已逾二年,略无谋猷,上裨神圣。
虽则日奉天颜,常亲黼座,所奏覆者率多冗细事务,常程文书,徒烦睿听,无益治体。
以此为宰相职业,真所谓素餐尸禄,龊龊小谨而已,岂陈平所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外镇抚四夷,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之义乎?
房乔、杜如晦,唐之贤相
太宗犹常责之曰:「公为宰相,当须开耳目,求访贤哲。
有武艺谋略、才堪抚众者,任以边事;
有经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以侍臣;
有明干清悫、处事公平者,任以剧务;
有学通古今、识达政术者,任以治人。
此乃宰相之裨益也。
比闻听受词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哉」?
斯言之责,诚为至当。
臣每侍丹扆,累闻德音,常以求贤致治为切务,推诚纳谏为至德。
臣愚不能上副圣意,而陛下至仁,未忍以大义责臣,而臣独不内愧于心乎!
臣复自念性本朴忠,言多蹇拙,幸得进对咫尺天威,凡所敷陈,或未详尽。
臣尝观唐宰相赵憬奏章,欲上书论事。
其略曰:「稽颡丹陛,仰对宸严,蹇纳易穷,遽数难辩。
理详则尘渎颇甚,言略则利害不分。
切闻贞观开元之际,宰辅论事,或多上书,所冀获尽情理」。
时德宗嘉纳之。
今臣之愚,犹之志。
此后有面陈口奏,顷刻之间,或蹇纳有所未尽,事理有所未周,即欲继上奏封,细陈理道,上裨睿圣访纳之勤,下尽微臣区区之蕴,固不敢妄陈偏见,亦不乞留中不出。
惟冀圣慈,特赐详择。
苟且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五、《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七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
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何如耳。
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
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
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
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有,及言其少有、富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
其言每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
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
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群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
其俗每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也。
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阴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则已矣。
自汉及唐,以公灭私,苟且之风盛于天下。
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
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怀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
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
刘祥道谓官怀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
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
纪纲何由而振乎?
风俗何由而厚乎?
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家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盛矣。
窃尝历考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惟汉宣帝而已。
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于古矣。
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
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
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
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德,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
如使人君皆能本德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九、《嵩山文集》卷一、《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何为复民之职?
臣窃以谓有君臣则有官府,有官府则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则差役于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
譬如耕问奴,织问婢,职当然也。
国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弊,乃初变免役法,以救其弊,实大惠也。
然其弊则去矣,利亦未兴,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务也。
盖作免役法将三十年矣,曾无一定之论,而耳目变改,朝夕纷纷,何劳而难功耶!
如其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疡手足者,或曰我能药之砭之而愈,是谓良医。
或曰我能截其手足而无患,恶在其为智耶?
夫去差役之弊则诚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为之,则未知其说也。
是二者事体虽大,节虽多,要可以一言而定。
差役之法为民,免役之法为利;
差役之法若劳民而实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实病之,不可不察也。
何则?
国家之有仓场库务,非以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养者也。
官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衙前以处之,民之斗讼侵枉不能自直者,来赴愬于官。
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吏,以听上之指踪而左右之。
其就田野之民,黍稷禾麦之利病,钱镈镃基之好恶,官不能尽治,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户长以主张之。
不幸盗贼为民之害,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弓手以警捕之。
其他各以是为率,顾不曰为民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以民岁所输之钱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为衙前,委以不赀之府库,姑因衙前而得利也。
雇募游手之有闲书算者以为吏人,责以不容奸伪之簿书,姑因吏人而得利也。
并团省管以为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长,而地里之远,所责之不一,则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
今盗贼既多于昔时,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为弓手,而使之必得盗贼,姑因弓手而得利也。
其他各以是为利,顾不曰为利乎?
差役之法使民躬役于官,若劳矣。
而为衙前者自以应门户,保产业,少常学以待役,一日役之,不敢渔猎于府库。
为吏人者,少时之学尤力,甚且知自爱惜,而不敢巧记于簿书
耆长者少知其俗,长任其责,不杂以他乡而任之专,不杂以教阅而事之又专,不敢抢攘于乡管。
为弓手者,视乡党邻里之害而疾之,不惜身于盗贼,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贼而资盗。
凡其役满而归息于田里,优游无所复输,顾不曰若劳民而逸之乎?
免役之法则不然,既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辈,而衙前以府库为市,吏人以簿书狱讼为市。
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穑之大利,平争讼之细事,非所习。
弓手之视盗贼,可则前,不可则身自亡去。
凡其役无时,幸其奸赃不败露,则终身尸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顾不曰若利民而实病之乎?
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职而又有大利者五焉,则非俗吏之所知也。
何者?
大以赀豪于乡里者,方且趑趄颉颃,仆役其乡人之父兄,而使之躬为仆役之事,阴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
今之以赀自强者,田宅拟公卿,仆隶如官府,纵舍自若,未之有比也。
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识礼度之所设,睹刑戮之所加,善者劝而恶者畏,其利二也。
今之民远于上,不闲教化,未之有比也。
昔人欲谓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劳则俱受其败。
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怀,桑梓坟墓之累,仓卒之间,其视利病,贱与贵同忧,下与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
今之州县,稍有一事,横决待期,左右环视,无一人可以腹心委者。
民之视其长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
常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无限,小民日以困匮。
若其视田产而出力役,则虽不限田而细民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
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所谓游手之民者,古也禁而远之,今也禄而亲之,使民去本,荡然无及。
若差役而尚土著,则虽不设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将复业,其利五也。
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
贾谊谓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
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箱箧,而不知大体。
魏郑公谓俗吏既无远虑,不达大体,唯奉三尺律以绳四海之人。
臣愿陛下不恤俗吏之言,自圣衷诏有司,度当今之宜,依熙宁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严衙前散从官陪备之禁,实天下幸甚。
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职,而三路保甲教阅亦可罢去。
盖三路之民,力役视他路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
其使斯民舍南亩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袯襫之衣而服兵戎不逞之服,厌菽豆之饱而甘市井之腴,又非所以厚斯民也。
或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古之制也,其可已乎?
臣不知今之讲武,其古之讲武乎?
今可废郡县而封建,弃杖笞而劓刖,悉仿古乎?
教阅之书,祖宗之所著令,则今可举而行之也,臣敢以为献。
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为一,古之制也。
臣又知此亦疏矣。
臣窃闻太祖既得天下,使赵普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事,可以为百代利者。
等屡为言,太祖俾更思其上者,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太祖
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
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
不幸乐岁而变,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等顿首曰:「此圣略,非臣下所能及」。
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泰山之安,而无一日飞尘之警,何劳措意于其间邪?
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为逃责饰非之辞曰:「免役、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
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
呜呼,利害之相轧如此,何其危哉!
真畏途险辙也邪?
孰为利不百不变业邪?
孰谓帝王之道出于万全邪?
孰谓王道易易,天下可运于掌邪?
成汤之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悚,则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非其人而利亦存;
缓之则缓得其利,急之则亦急得其利,是谓大中至正无弊之道者,乃可举而措之天下也。
且作法于厚,其弊犹凉;
作法于凉,弊将奈何!
臣恐其初,利害之杂,则卒莫能纯于利也。
盖利不胜害亦久矣,奚独此为不然邪?
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无事,何苦试此危道也哉?
譬如有人言我药能起疾,一剂而愈,不然一剂而毙,谁敢试之哉?
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岂不壮哉!
季布面谩可斩。
魏延诸葛亮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从褒斜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
斜谷来,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又岂不审且壮哉!
谓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抑不用。
孰谓经营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诸葛亮之用兵哉?
唐太宗言,李绩用兵每大胜,江夏王道恭不能大胜,亦未常大败,薛万彻之兵也。
唯陛下幸察。
何谓不用兵?
臣闻平乱祸、创业之君,不可不勤于用兵;
继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庙,急贤以崇礼乐,勤政以厚风俗,孜孜唯日不足,何暇兵之议也?
于斯之时,万邦咸乂,四夷屈服,罔有内外小大,无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议也。
不幸而夷狄无知来内侮,古今异势,或文德之不来,而以我之顺攻彼之逆,兵不接刃,而彼自授首矣。
又不幸而盗贼窃发,则缚豚搏犬,一夫是力,皆无劳于兵也。
夫继世守成之君,尚德不尚兵,亦已明矣。
臣请以唐为之言。
明皇沈蛊衽席,自销其前志,禄山乘昏一举而覆两京,当是之时,天下之兵争先甲胄,不谓不众;
其将则郭子仪、李光弼、高仙、哥舒翰,不谓不武;
其守成则张巡、许远、颜杲卿,不谓不忠。
成皋不为之固,潼关不为之险,河北不为之守者,非用兵之罪也。
河北自是世为唐患,而馀风被于齐鲁梁蔡,皆效尤而为邦盗,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暇殆将百年。
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灵威,不假天宝之兵,不用天宝之将,不劳天宝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谕之以顺逆,即位之四年,崔嘏来归我,邢州王钊来我归,洺州安王来归,磁州郭谊杀刘积而泽潞平。
天下方镇一日耸然易虑,奔走朝贡,回鹘于是乎破胆请和者,非用兵之功也。
明皇之亡非用兵之罪,而武宗之兴非用兵之功,则兵也者以之继世守成,果何有哉?
虽然,武宗固武矣,又得李德裕以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所以致此势顺而力易者,实本于高祖太宗德泽之旧,而朝廷之素尊也。
德裕每谕河北三镇使者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
概可见也,臣故曰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威灵云,不然恐亦未易致此也。
是继世守成之君,易于为德而屏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
然其所以为用兵之说者何自而发哉?
臣知其人也。
盖大臣持禄固位之术,莫如劝人主用兵,功若成则谋臣赏第一,他人莫敢先其宠;
功若不成,则上方以边事责之,他人不敢继其后。
身死于庙堂可也。
姚崇明皇不幸边功,而相明皇四年罢;
宋璟明皇兵甲不渎,军不轻进,而相明皇五年罢,再相亦五年罢;
至于李林甫明皇封藩将,而在相位十有九年以卒矣。
又彼行险徼幸之小人,欲身富贵而无以为资,乃为国生事,献开边之谋,其人本囚虏之材也。
事若成,则富贵,得其所欲;
事若不成,而诛窜擒馘,亦其所分。
是在彼得丧实无所系,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不知恤也。
由是边埸之臣阿庙堂之好,庙堂之臣侈人君之欲,誇大张皇,隐亡讳败,至于日贺其得而不知其亡,日赏其胜而不知其败,可不惜哉!
如前日将官死焉,初无一人声之者,至之妻泣诉存亡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阵亡」。
不知此为何等语也!
将官之亡尚不以闻,则卒伍之没者可胜叹哉!
今夫人孰肯斗狗彘?
金玉孰肯易瓦砾?
奈何以中国之尊而较夷狄之胜负,弃金帛粟米之巨万而争不毛之尺寸哉?
其胜犹不足道,而况于败乎?
其得犹不足道,而况于亡乎?
诚胜且得矣,边境愈远而屯戍愈多,馈运愈劳,中国愈困,恐非朝廷之福也。
或曰祖宗之土宇未复,奈何?
臣以谓灵武者,太宗之所弃也。
代州之地,延袤千里者,神宗之所弃也。
当时岂卒然无说哉?
姑待其归顺,抚柔之可也。
且边埸之地,适彼适此,亦其常事,何必深雠而血战以争之邪?
设如一日尽得幽蓟、灵武之故地,不过添数十亭鄣,列七八郡县,增职方之一二图籍耳,其于九鼎之轻重,百姓之利病,了无所预也。
且夷狄自有盛衰,未必与中国盛衰相当,果于中国何所重轻哉?
匈奴常围汉高祖平城,其后数为汉患,而至哀帝时乃上书愿朝。
吐蕃以二十万众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后尽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时自以三州七关归有司。
议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高祖太宗时邪?
彼幽蓟之役在晋开运时,殆今且二百年矣。
数十年之前,犹闻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汉,边人多能道,其语可伤也。
殆今寂无所闻焉者,其久而忘异乡之悲。
其闻中国赋歛之重,征战之苦,而不知慕邪?
虏主今年八十馀矣,每对使者语及仁宗,必重叹息,为仁宗作忌,则祖宗之德怀于夷狄者,不能忘也。
陛下崇德以绥之,何事于兵乎?
关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矣,饥馑相仍,米斗千钱不可得。
古人所叹父战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万里之外者,不意今日复见之也。
唯陛下仁慈天授,念苍生介胄之苦,早下罢兵之诏,实天下幸甚。
何谓士得自致于学?
臣窃以谓欲善教者,宜莫如法孔子
孔子之使群弟子「盍各言尔志」,不必其志之一也。
闵子之訚訚,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贡之侃侃,夫子皆乐之,岂好侃侃而恶行行哉?
譬如大匠之诲人,欲圆授之规,欲方授之矩,其所以为方圆之大小,则不必授。
大匠之朴断,又岂一斧斤之力哉?
汉兴,立五经博士,《易》有施、孟、梁、京氏四家,《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诗》有申公、辕固、韩生三家,《礼》有戴德、戴圣、庆三家,《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家,未为不得人也。
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刘向受《谷梁春秋》,皆足以为汉之儒宗,显忠于汉庭也。
今则不然,义理必为一说,辞章必为一体,曰是为一道德。
不知道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
臣常谓今之学者《三经义》外无义理,扇对外无文章,老成者信之。
古人谓草野专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
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郑、服之外皆雠者矣。
正今日之患也。
其患臣得言其所自。
国家之初尚诗赋,而士各精于诗赋,如宋祁、杨寘、范镇,各擅体制,至于夷狄犹诵之。
自嘉祐以来尚论策,而士各力于论策,乃得苏轼、曾巩辈,至今识者各仰之。
自更经义以来,授以成书,谓之《新经义》,唯善其说者乃中程上第,苟为参差出入于其间,即不中程式,虽善必黜之。
士方为禄学,无少长贤愚,靡然从之,唯恐不相胜。
虽有长才者不得聘,虽有知其牴牾非正者讳之不敢言,涂人耳目,窒人聪明,溺于傅会穿凿之论,固使人材阘茸,器识卑下,闻见单陋,不复可得前日瑰奇卓绝之士矣。
仍之援释、老诞谩之说以为高,挟申、韩刻覈之说以为理,又使斯士浮伪惨薄,不诚不忠厚,其患岂不大哉?
议者皆谓科场者,风俗之所系,公卿将相之涂。
今科场之坏如此,何所赖?
而公卿将相何所选乎?
古人谓王衍清言之害甚于桀纣,臣恐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
此陛下之所不可不省者也。
臣愚少常业于所谓《新经义》者,元丰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
所以中道而改路者,诚以其学求之古人之书、稽之老成之论而不合故也。
臣愚敢为陛下申其本。
夫《诗》、《书》皆本于竹简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烬之馀,汉儒固有残经之叹,而鱼鲁豕亥,至于今日,滋为残舛。
今之说者因陋就寡,曾不省察,不亦末乎?
其为义说,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书》之失为甚。
盖今《尚书》又出于唐明皇时学士卫包之所定者矣,《新经义》之说,如敢于殄戮,而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可讫,老不可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诬经害教,固足以病学者矣。
讲筵之官,将以是说进于斧扆之前,无乃为圣聪之惑,而阴贻天下之祸乎?
臣前所谓唱此说者,其罪甚于王衍,又以此之故也。
伏惟陛下之聪明,略赐省览,则其书之邪正,无从而逃也。
虞翻疏奏郑康成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谓吴武烈「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翻切耻之」。
夫以巍巍大宋,而无一虞翻乎?
臣顷为蔡州学官王安礼为臣言,神宗皇帝天度高远,常患《三经义》未副其意,宣谕异日当别刊修。
则今之承学之士,于《三经义》兢兢唯谨,不敢低昂一语者,未必当神宗之意也。
况《三经义》行之数年后,王安石乃自列其说之非是者,奏请刊去,不知古人设诸日月不刊之书,其如是乎?
如其岁岁改易不已,则学者无乃徒费年月乎?
若夫神宗患当时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则又中外之所著闻也。
如其所著《字说》者神宗留中不以列学官,近乃列在学官,使学者纷纷然异端。
其书古文大小篆之不伦,正俗之无别,从篆从隶,临时迁就,其私意破律乱常,果何等书也!
盖前日《三经》行而出之于经,皆弃大旨而事句语,有昔人年头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语而争以字,不愈弊乎?
《字说》之列学官,甚非神宗意也。
其此不当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罢而罢者。
春秋》,孔子笔削,以惧万世乱臣贼子者也。
有国者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为人臣者,不知其人伦之大教也。
元祐之初,常列于学官矣,恐非所以尊经术也。
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
今之《周礼》,最出汉末,杂之以六国之制,多汉儒之所伦次者。
或谓六国阴谋之书则过也,大要歛财多货,黩祀烦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
犹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学官,而《春秋》法王之制,反可黜乎?
臣愿陛下博延耆儒宿学,左右劝讲,复《春秋》之科,诏学士大夫不为专家之学,人得自竭其聪明,必有异人为圣时而出,以副明诏。
何谓广言路?
臣观商高宗梦帝赉良弼,而相说于傅岩版筑之间,可谓非常之举也。
意说之于高宗,有绝世非常之谋宜如何,说乃首为之言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真老夫常谈哉!
盖说之意,以为人君之德莫大于从谏;
从谏之言,当先天下之言而发也。
人君既从谏,则无所善之不从,无弊之不知,而他无所复患也。
说再为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
夫王人者,恭默无为之为尚,而何所事于多闻哉?
盖说所谓王人之多闻,异乎儒生博士之多闻也。
要在一堂之上,闻前古君臣治乱成败之言,闻忠臣直士犯颜逆耳不逊志之言,闻闾里细民愁苦叹息之言。
有言职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贱吏、工商庶人、奴隶女子之辈,皆得言而闻之也。
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
高宗卒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
虽然,何独高宗为然哉!
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
唐太宗三日不闻谏,则切责侍臣矣,况乎好谏纳言者,自是宋家家法哉!
祖宗好谏纳言之实,载于图牒,诸闻见者,不胜举也。
勉而崇之,又在陛下。
陛下甲子诏书方言开谠正之路,消壅蔽之风,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陛下有意于祖宗之盛德也。
夫祖宗故事固不胜举,而其大德则至诚不厌者是也。
夫唯至诚不厌,是以不独好其言,而又好其人。
上尽其公,下恤其私,迹若与之有间,而心实爱之不异,终身信其人而不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后已也。
仁宗唐介岭南,将行,遣中使赐介黄金,既又画像置之便殿。
潭州买珠子狱闻,而谓唐介必不买,介卒显于仁宗之朝是也。
由是士气大振,人人恨不能见上为之言,而朝廷之上日闻蹇谔之进矣。
比年以来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蹶则终身不复用,古人所谓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者是也。
是时大臣自谓当时有顺从而无谏争,小臣方且救过远罪而不暇,其敢言!
大臣或以同异相济者,谓之异议而黜之;
小臣或以下情上闻者,谓之犯上而诛戮放逐之。
其好同恶异,好誉恶谏,必人之顺从,至于立法以禁之,使必不得言。
或兴大役,或起大狱,或讲大事,或天文变见,人无愚智远近,必闻见而必言说者,乃下令曰言说某事者,出赏若干,其能来嘉谟嘉猷,而起幽隐之言乎?
且夫太平之人仁,仁则失之弱,弱则禁之易。
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下忠良之心;
事滋于一日,而使后生者不复知有忠义之事。
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哉!
呜呼,壅蔽之风如此,宜陛下下明诏,欲消去之也。
臣愿陛下验诸事体,大而宜必有言者,犹不闻言,则闾阎之愁苦,朝廷将何自而闻之乎?
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叩阍而献言者,何邪?
近如范仲淹,远如褚遂良、长孙无忌,既不可得,如欲陈元达辈,又亦不可得邪?
孰谓国家声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此邪?
刘聪蕞尔伪国,而有臣如此者,岂偶然哉?
盖当是之时,有王彰之骨鲠切直,任顗之叩头流血,陈休之奋不顾身,刘士通之言不行而恚终,使元达之鸣有朋也。
刘士通既死,陈元达归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默默而乎」?
已而元达果亦忿终,概可知也。
呜呼,言路之通塞,岂一夫独鸣之力哉?
臣愿陛下询诸廷之臣,其由谏诤而进者几人,其以面折庭诤称者几人,其博古今、达治体、善议论者几人,其骨鲠谅直,不反覆变改者又几人。
大臣之中其无纳交于妃嫔者乎?
其无缔构于阉宦者乎?
其无奸险挟私雠以害忠良者乎?
其无怀二以沮天下之大谋者乎?
今日之忠言闻与不闻,宜无足怪也。
陛下即位,首诏还邹浩,复置谏列,又增谏员,犹不自足,而下明诏于天下,开谠正路,臣将见天下之愿献言于朝者,如祖宗之盛也。
臣愚更愿陛下至诚不厌,赏谏争之臣,振忠义之气,除谤言之禁,复贤良方正之科,不独使谏官御史得进其忠,而布衣韦带之亦得竭丹诚以佐圣治也。
其复贤良方正之科奈何?
臣切以谓科目之设,能极天下之材,诱天下之忠,表著人君愿治之意者,惟贤良方正之科也。
盖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人责之深。
之自好,欲不负其名者,忍不以忠直之言,献之于吾君乎?
由是人君数得闻其过,大臣不惧其不称职,则耻其不能言,更相厉翼,匹夫匹妇得因之以申其情,实一举而众利随之也。
故朝廷得人,此涂最盛。
仁宗时富弼、张方平相继而出,唯陛下幸察。
何谓贵多士?
臣切以西汉之时,萧、曹、平、勃、丙、魏之属相先后为相,而西汉之享国最隆盛。
盖汉相既如此其得人,则汉之百执事,其才可知也。
蜀汉之时,诸葛亮死而蒋琬相,蒋琬死而姜维相,姜维乃以蜀汉为墟矣。
蜀汉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则蜀汉之乏人可知也。
使蜀汉世世得人,姑如辈,则垂亡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
况其如者乎?
唐太宗明断,而宣宗亦明断;
太宗从谏如流,而宣宗亦从谏如流;
太宗节俭惠爱民物,而宣宗亦节俭惠爱民物。
当时切谓之小太宗,而治乱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王、魏之属上下相与之诚心无贰;
宣宗之时无多之称,而白敏中、令狐陶之辈畏威防嫌之不暇,是其分也。
然则国之多士可不贵乎?
仰惟祖宗之时,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参知政事四三人,枢密宣徽使四五人,使相节度使五六人,学士舍人七八人,内外两制数十人,馆职又数十人,如西京河阳、郑、许、陈、蔡、襄、邓之类,节度使使相旌旆相望,其盛哉!
如是尊朝廷,镇万邦,威四夷,长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宁也。
大臣出镇多开御筵,或赐之御诗。
使相过,关有司供帐,中使问劳相继,下至刺史县令,有以优异之,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贤,耻言人过,唯患不得以报国。
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惮其力,而忌疾之嫌、朋党之论、告讦之风、刑宪之设,未之闻也。
仁宗已患近岁大臣体轻,议者以当时两制不满五十人为陋,不知今日视仁宗时大臣又孰轻重,而两制又孰多少邪?
乃者要官剧职阙而不补者,动踰一二年,两府柄臣之阙犹四五年,无大臣判州府者几三十年,如青、郓之类,或以馆职领之,何为自弱乃如此邪?
意者大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贵,不肯与人同升于人主之前,谓己不敢分权攘柄,是忌嫉之嫌以致此也。
虽有贤才,众所许者,当路之人亦不敢没公议,而称之曰贤且才。
不幸身名一落朋党中,则言之曰:进某人,则某人之党进矣。
是天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先帝者也,其可乎?
是朋党之论以致此也。
夫人之各有气类,孰非朋党?
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党中,曰可用矣,而或指其阴过,摘其往行,上之人不为爱惜而赏其言者,是告讦之风以致此也。
国家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难避而易犯。
士如一犯吏议,则数十年不得调,至有废终身者,是刑宪之设以致此也。
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无可选,下之人欲进而道无由,一切以格律从事
应其格者上下无异论,不应格,虽旷官败事,曰其如格律何!
閤门祗候举有边功之人,州学教授使之就程试,尚书侍郎于行守试三等之外,又有权入一等,及第高科者为文章,能断狱歛财者为政事,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
李林甫《野无遗贤颂》矣,当是之时,岂真无遗贤也哉?
于是数目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为众弊之源者,曰专用一相,臣敢为陛下言之。
盖国家既有宰相执政官之异数,则门下、中书侍郎左右丞虽皆为陛下之股肱,而势之相远甚不同也。
如二相,则其谋参,其势分,其善不居,其恶不可容,人主之明日开,而人材因之而,非一门也。
如一相,则其谋决而不参,其势专而不分,善则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恶则无自而暴,人主之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门出也。
其弊岂不大而为众弊之源乎?
夫自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而来,二相之制尚矣。
其后曰左右相左右仆射之类,名号虽不同,大要皆二相也。
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论一相为之言,不知荀卿所谓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者,正以其数之一乎?
如其不世之业资于一相者,古亦有之,则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
此又陛下之所宜加察者也。
或曰方今正官冗弊之矣,何必亡之多乎?
臣切以谓官冗之弊者,流外所入之不澄,边功所赏之不慎,法官资格之不次,内降所命之不已,阉官任子之不禁,使臣换文之不实,纷然蠹我器名,非谓要官名流之多也。
陛下即位之初,灼见侍从之阙员,诏举可入选者二十人,天下闻之,莫不为陛下喜也。
唐赵憬号称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宜补阙员以育人材。
沈既济良史也,亦曰广聪明以收淹滞。
以补其阙,陛下诚得之也,然久未闻用之,何邪?
慎不轻授欤?
人之不足授欤?
则臣愿陛下博于求贤而优用之,无累于四者之弊。
复贤良之科,盛儒馆之选,询祖宗用人者几涂,按神考官制所立之员几人,则天下之材不可胜用,而朝廷多士矣。
何谓无欲速,无好名高?
臣常观自古帝王用心既美,为政既善,治具毕张,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实有所不足,泽足以周宇内而义有所屈焉者,无他故也,欲达、好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为痛惜者也。
汉明帝时,讲礼明度,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察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内外悚慄,争为严切,孰敢谏者?
钟离意虽能言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幸不诛辱,而亦何补毫末哉?
欲速之累如此也。
后魏文帝屈然擅中国之统,礼乐风声蔚乎可观,而史臣称其刻意尚名,饬情干誉,自讲丧服何如孝理于民,亲问百年何如銮舆不动,设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赐杖于家何如子孙侍侧,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
唐文宗之急近功,隋炀帝之自许如尧舜,则乃无足惜者也。
彼愿治之君无欲速,则能逸天下,不独一身之优逸也;
无好名高,则能安天下,不独一身之无忧虞也。
何则?
无欲速之累,则诏令宽大,政事简易,崇尚平康,老成进而顽童远,忠厚行而浮躁息。
不得已而兵,则无速战;
不可寝而役,则无贪功。
田野无事,民人各得其业,不其逸天下乎?
无好名高之累,则奉先王之常宪,游天下之夷路。
狂生迂儒变常乱古之谋不得施,愚夫妖人庆云甘露之玩不为瑞,冒义忍诟之辈圣德颂不敢以前。
朝廷之上若无所施,而闾里之间实有所惠,不其安天下乎?
苟如不然,其累于欲速,规规自困,虽有日月为之缩肭,虽有衣裳为之颠倒,而智者不暇为谋,勇者不及陈力。
苟且诞谩之弊纷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将无所措手足矣。
其累于名高,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难则弗顾也;
惟恐其行之不勤,而涂之远则弗恤也。
事既可而又恐其能踰也,功既成又恐其能胜也。
宁受欺于阉官小人,而不欲见规于忠良辅弼。
过举失德非不知,而惮改为以遂非,恐下之议己,而机阱网罗无不设也。
呜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者,可不惜哉!
恭惟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可倾之地,玩言于无所弊之场,则不疾而速,欲避名而名且归之也。
真宗澶渊之役,诸将请因契丹既北之势,扼其归路,一掩手而使片马只轮之不及,真宗独不欲之也。
言者谓仁宗宜自行威断,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诚谙之,若事事出自朕躬,或小过失,使言者不敢力争,或惮于改过,未之可也」。
呜呼,其累于斯二者乎?
此祖宗之盛德无可议,全功无所亏者也。
唯陛下严恭畏天,当灾变,下明诏,求直言,以辅成初政,实天下幸甚。
臣愚且贱,何足以奉明诏之万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达,而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识忌讳,唯陛下赦其万死。
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为变改者,自古已然。
三代肉刑,实缇萦去之也。
臣之所陈或有取于万一,而皆舆人已诵之言,斧扆已决之议,如鸡第二鸣,虽不足以起众,亦未为不知时也。
万一无取,不足以为涓埃之助,陛下幸赦而容之,然后之能言者为陛下言之,亦未为晚也。
汉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辄停舆与之语,是非皆称善,后乃卒得贾谊,岂曰无补之乎?
臣愚干冒天威,不识忌讳,不胜惶恐战慄待死之至。
臣说之昧死再拜。
〔面贴黄〕奏为应诏,实封言事
〔别贴黄〕臣愚所陈,皆当今之急务,天下之大利害,仰惟陛下明圣愿治,辄敢干冒上进,以奉明诏之万一。
〔别贴黄〕臣狂瞽献言,不识忌讳,徒知圣君临不讳之朝,尽言而忘私,伏望陛下特赐睿览,留中不付外。
周丞相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七、《缘督集》卷一一
荣奉制麻,显登揆席
斡旋枢极,遐冲寖折于密勿之中;
掌握宰衡,公道顿伸于平章之始。
恩拜一日,庆关百年。
窃以廊庙有所设施,󲦤绅谓之造化。
亿兆众安危所系,二三公可否之间。
设若胸中,犹未似天地之大;
措之天下,孰非干阴阳之和?
适是方今之难,殊非曩者之比。
由来国步,迭相盛衰。
粤在靖康,百二山河之半失;
再逢丁未,六十甲子之一周。
虽至数未易以奇耦推,然常理容可以乘除卜。
物穷当变,天定必回。
况汉德无不思之民,而敌人有可袭之衅。
左贤王、右贤王争立之怨,当自相攻;
前将军、后将军并发之机,岂宜少缓?
缅惟上意,雅在中原。
事虽分委于群才,功实责成于两相。
内而修政列辟,惟武侯率以忠勤;
外而董帅三军,视裴度为之勇怯。
敢负重任,非循常人。
恭惟某官得委和所钟,为致远之器。
连收科级,率以上文章道学而独优;
两入班行,皆因排近戚倖臣而辄出。
方当甘于投散地,已料可以为贵人
改元淳熙,复位侍从
满意田千秋之对,立可封侯;
安知张九龄之还,尚烦视草。
更历二府,迟回七年。
几虚爰立之传,今果具瞻之慰。
自一命累升于一品,悉膺内除;
三馆直至于三公,皆擅清选。
眷如此厚,公若为酬?
江左以来,不翅二百年之久;
河南之外,未取一块土以归。
谁非驾说于天时,曾莫归尤于人事。
六朝已失,今日何惩?
为国计莫出于用人,得士心无先于虚己。
专援亲旧,固无以扩大公至正之门;
必远嫌疑,恐未免为曲廉小谨之道。
谢安石之举侄为上将源乾曜之黜男为外官,顾何拘之有哉?
惟其是而已矣。
凡百事机之予夺,一视理道而从违。
我二辅臣,无茍容心于上;
彼百执事,敢不努力而前?
一意主张而勿摇,十年恢复而可必。
报君无未了之事,归老有可言于人。
某闻报增欢,抚怀过虑。
调鼎不能无忌于水火之攸激,和羹安得有嫌于盐梅之相资?
傥俱不言,空为赵憬、贾忱之更逊;
宁小有异,奚害姚崇、宋璟之同归。
推此一心,形于四海,迄致泰平之极治,始为燮理之全功。
至若疏庸,甘于潦倒。
荐人至二千石,想不欲犯移权之名;
除吏几八百员,卒未敢为挟故之请。
夫前所告,盖出于忠。
苟且论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九、《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七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
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如何耳。
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
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
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合,及言其少有、富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
其言每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
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
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群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
其俗每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
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阴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而已矣。
自汉及唐,以私灭公,苟且之风盛于天下。
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
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怀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
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
刘祥道谓官怀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
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
纲纪何由而正乎?
风俗何由而厚乎?
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国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风矣。
窃尝历考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汉宣帝而已。
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乎古矣。
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
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
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德,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
如使人君皆能本德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内引第二劄 南宋 · 赵汝腾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九、《庸斋集》卷四
臣观清之用事,群枉蟠结,众贤悉空。
《剥》之「硕果不食」,时则有臣方叔
《复》之「朋来无咎」,时则有臣潜。
清之既毙,凶奸睥睨台鼎,中外凛然有再相皇甫镈之惧。
制麻剔庭,付以二儒,远近欢呼,皆曰改元载之污,兴起治功者,必二儒也。
侧听累月,殊未有以惬快人意。
道涂传闻,谓陛下春秋高明,习天下事,断必然中出,建明不专采丞相,吏必欲自除,启拟不专听丞相,奎笔内批,络绎至中书堂宰相但奉行文书尔。
臣以为果如所闻,陛下误矣。
臣知陛下出此也,惩积年恩旧诸臣之误国,既不能收之于前,而欲收之于后也。
悔恩旧之不可制,而意儒臣之可制也,而不知元首舍股肱无独运之理。
三公充位,建武之失政;
兼行将相太宗之失言。
若事必欲由中,则是失君人之要,掣辅相之肘,开便嬖私谒之门,韦处厚所谓「何名执政」是也。
是无益于惩畴曩之误,而愈开后日之大失也。
传闻道涂,二相近因细故,微有芥蒂。
果如所闻,丞相误矣。
今诸贤毕集,全赖大臣协和,小人不得以乘间,则君子可安。
吕大防、刘挚吏额之争至微也,而杨畏乘之而入,遂致党祸。
唐史称房玄龄、如晦持众美而效之君,必首书曰「二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以佐佑帝」。
呜呼,厥旨微哉!
今二揆素号气同志合也,奈何以一议论区处之不同,而微生间隙乎?
意有小人往来出没其间耶?
常衮不悦杨绾之建明,赵憬不悦陆贽之裁决,此庸常之见也,而谓二揆为之乎?
范仲淹、韩琦、富弼于上前未尝不争辨,下殿不失和气,此二揆之所当法也。
今天下事可寒心者多,而最大者三。
吾君有尧之明,而前后共、鲧之臣更出而蔀障之,使清明晦蚀,故施行驳杂,私谒往往因之。
今大臣当以李沆之事真宗者事陛下,有大事必力陈得失,如但道「沆以为不可」之类。
国本者,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
资善久建,而名位未正,忠臣义士不无夙夜嫠不恤纬之忧。
今大臣当以韩琦之赞仁皇者赞陛下,如司马光曰「敢不尽力」是也。
小人固无可耘绝之理,而界分不可太严。
章惇、蔡确虽去,而日夜与忠贤对垒,况张璪之徒尚又居中。
大臣当以司马光之在元祐者为法,如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是也。
此今日之大纲目,其他可以次第举矣。
若吾君之向善,与诸贤之尽职,在力行好事,翊成盛治。
使君都显代,臣美名,民生渐见阜康之世,岂不盛哉。
区区一时之异同,岂足以芥蒂而犹未平耶?
今天下蛊坏于清之极矣,以元亨治蛊在陛下,佐陛下干蛊用誉在大臣。
陛下操纲责成,大臣和衷共政,天下事尚可为也。
惟陛下与大臣留意。
取进止。
〔贴黄〕臣观今日诸贤毕致,其间可为庆历四谏者有数人焉。
顷臣尝荐八士,又今荐六士是也。
至若徐霖,又超越流辈。
道德风操,海内皆知,岂待臣言。
然臣察其才具,颇与范仲淹相上下,望陛下即栽培而用之。
至若留梦炎抱负涵养植立,亦亚于者也,岂但为台谏经幄人物,亦望陛下拔试之。
伏乞睿照。
〔又贴黄〕臣道过衢州,江山管下细民艰食,一夫大呼,而大户闭逃,小户奔窜,凛凛然如利兵之在颈,镇安都尤甚。
近畿之地,此景何可见?
臣窃以为民饥则思乱,固已言之守臣矣。
衢与信邻,闻信管下尤甚。
此去食新尚多日,而浙西米狼戾,朝廷何惜,不损数万石,以救两郡管下之饥羸哉?
伏乞睿慈施行,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