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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赵令公永仁(并引) 金 · 李奎报
五言排律 押阳韵 出处:东国李相国全集卷第七
某谬将爽钝之资。早占桂仙之籍。八霜倏变。一命不沾。今伏遇恩门相国阁下掌铨部之剧权。作士伦之精鉴。实难自缩。辄欲求伸。明镜台前。虽愧妍媸之易别。洪炉手下。不论利钝以兼镕。冀收朴樕之村。用试弦歌之任云云。
仲经扶圣汉,赵憬相皇唐。
根大琼枝盛,源深玉派长。
履龟生挺质,画鹿早占祥。
笔刃千钧重,心河万顷汪。
飞龙曾利见,威凤歘高翔。
天上文星魄,人间爱日光。
判疑掀霹雳,论事振琳琅。
扈圣登青锁(上即祚。公与定策。),缄书拜皂囊。
璧门趋阁道,璇极护文昌。
铁栋明堂固,金城敌国防。
望归裴晋国,倚重郭汾阳。
大手调殷鼎,丹心补舜裳。
品人同许郭,爱客似原尝。
利器金椎铸,长材玉秤量。
沈珠宁铲彩,幽菊竞披芳。
无赖孤躯在,投闲十载强。
妙龄初丱角,游学远赢粮。
染翰攻铅椠,横经对缥缃。
静关孙敬户,坐穴管宁床。
乐器堪调哑,诗篇欲补亡。
登坛屠沈谢,劘垒倒班扬。
科第连年捷,声华一日彰。
不曾吞墨水,聊得镀金汤。
便欲层霄击,何思半路僵。
风涛终蹭蹬,云汉转微茫。
反蛰跳蛙井,空寻覆鹿隍。
号呼逾壑底,肮脏厌门傍。
有水谁沾鲋,多歧竟失羊。
颇同殷咄咄,敢比孔遑遑。
功寄堆文冢,穷牵送鬼樯。
本虽由薄命,半亦坐佯狂。
万事经三折,虚名愧七襄。
早闻明镜照,犹及覆盆藏。
果记冰乡子,曾称粉省堂(闻相国屡称笏于省中。故云。)。
喜深跳欲舞,涕出拭还滂。
燕谷思温律,无盐费靓妆。
铨衡今入手,造化大专场。
益复伸吭望,方期傅翼扬。
沐芳新振垢,磨钝渐生铓。
季嗣真如玉(仆与季嗣最亲。且同年。),清朝早绾黄。
幸承青眼眄,叨对白眉良。
结发初相识,论心誓不忘。
几熏兰室臭,同折桂枝香。
绮席尝陪后,花堤共缀行。
自呼知我鲍,狂(一作枉)导起予商。
谬殿三千履,今移十五霜。
茅菅亲缋绣,瓴甋侧圭璋。
为惜累累状,聊回恻恻肠。
屡将金诺重,欲借衮褒煌。
今日何多幸,中心窃自昂。
私因诚不浅,公道亦何妨。
好试清琴抚,无嫌美锦伤。
亮难堪剧郡,正合委偏乡。
最望鳌东海,还思雁北方。
穷奔何择木,馋口不须鲂。
跃跃哀鸣急,悬悬仰叩忙。
赠赵憬太子太傅诏 中唐 · 德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五十三
翼宣王猷。德礼终始。萧何赞清静之化。柳庄为社稷之臣。永念忠劳。厚其赠襚。举兹命数。以寄哀怀。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赵憬。体仁宏义。循法守正。有絜矩之操。有致君之诚。素履彰其贞固。黄中发于事业。文含大雅。望重周行。畅绝域之恩信。整天台之纲辖。启迪理本。勤劳国均。奉上见宣孟之忠。居室闻晏婴之俭。吁谟左掖。尽瘁五年。尝纳诲以沃心。每匪躬以经远。感疾未逾于信宿。歼良俄即于杳冥。震悼之深。当宁流叹。礼有旌饰。峻其宠章。追崇保傅。永慰窀穸。可赠太子太傅。所司备礼册命。赐布绢五百端匹。米粟四百石。令鸿胪卿王权充册吊使。
论宣令除裴延龄度支使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三
右。缘班宏丧亡。臣今日面取进止。今当此选。总有四人。杜佑卢徵李衡李巽。并曾掌判财赋。各有绩用可称。资望人才。亦堪奖任。圣旨以淮南未可移动。卢徵又近改官。令臣择一人与江西追取李衡者。臣以支计之司。当今所切。常须衔制黠吏。不可斯须阙人。待追李衡。数月方到。或恐纲条弛紊。钱物隐欺。李巽近追到城。请授给事中。且令权判。若处理称职。便除户部侍郎。如材不相当。则待李衡到。别商量处分。既免旷废于事。又得阅试其能。两人之中。必有可取。陛下累称稳便。许依所奏施行。臣又退更详思。以为无易于此。希颜适宣进止。李巽知度支。恐未相当。且空与给事中。朕更思量。司农少卿裴延龄。甚公清有才。宜令判度支。便进拟状来。其李衡亦从追取者。伏以周制六官。实司理本。冢宰制国用。量入为出。司徒掌邦赋。敷教恤人。今之度支。兼此二柄。准平万货。均节百司。有无懋迁。丰败相补。利害关黎元之性命。费省系财物之盈虚。加以馈饷边军。资给禁旅。刻吝则生患。假则容奸。若非其人。不可轻授。裴延龄僻戾而好动。躁妄而多言。遂非不悛。坚伪无耻。岂独有识深鄙。兼为流俗所嗤。顷列班行。已尘清贯。更居要重。必斁大猷。是将取𥬒四方。贻殃兆庶。尸禄之责。固宜及于微臣。知人之明。亦恐伤于圣鉴。伏愿重循前议。俯察愚诚。更于四人之中。选择取其尤者。庶谐佥属。不紊朝经。延龄妄诞小人。任之交骇物听。臣虽熟知不可。犹虑所见未周。赵憬眼疾渐瘳。后日即合假满。待其朝谒。乞更参详。去邪勿疑。天下幸甚。谨奏。
谢密旨因论所宣事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三
前日顾少连奉谕密旨。每于延英对卿。缘有诸人。言不得尽。中间卿所奏去冬荐人。实缘对赵憬执论。所以有言相拒。亦不是阻卿之意。若有要便事。但依前者意旨。自手疏密封进来。卿又频与苗粲进官。朕未放过。恐卿未知朕意。此人即苗晋卿之子。晋卿往年摄政。曾有不臣之言。又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意甚不善。缘非诸子之过。不欲明行斥逐。终是不合令在朝廷。卿宜密知此意。苗粲兄弟并改与在外閒僻处官。仍不得令近兵马者。猥蒙天慈。屡降深旨。慰眷稠謺。诲谕周详。骨肉之恩。无以加此。士感知巳。尚合捐躯。臣虽孱微。能不激励。至于弥纶庶绩。督课偫官。始终不渝。夙夜匪懈。是皆常分。曷足酬恩。自揣凡庸之才。又无奇崛之效。唯当输罄忠节。匡补圣猷。众人之所难言。臣必无隐。常情之所易溺。臣必不回。囧然贞心。持以上报。此愚夫一志而不易者也。惟明主矜亮而保容之。顷以去冬荐人。频于街衢披诉。既是准制许集。理合量才授官。进拟再三。未蒙允许。伏虑事转淹滞。所以因对奏陈。懵于忖量。推理辄发。以赵憬与臣并命。俱掌枢衡。参奉谋猷。事当无间。不知避忌。轻黩宸严。陛下特宥惷愚。曲加奖导。宠遇踰等。恩私倍常。顾惟何人。叨幸若此。偶有所见。敢不尽言。是彰无隐之诚。以申上报之分。臣闻王者之道。坦然著明。奉三无私。以劳天下。平平荡荡。无侧无偏。所谓三无私者。如天之无私覆也。如地之无私载也。如日月之无私照也。其或有过。如日月之有蚀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日月不疾于蔽亏。人君不吝于过失。亏而能复。无损于明。过而能改。不累于德。昨者臣所奏事。惟有赵憬得闻。陛下已至劳神。委曲防护。是于心膂之内。尚有形迹之拘。职同事殊。鲜克以济。恐爽无私之德。且伤不吝之明。夫元首股肱。义实同体。咨询献纳。一日万几。宣之使言。犹未尽意。言若有阻。义何由通。启沃既难。机务斯壅。虽荷绸缪之顾。实增旷废之忧。仰希圣聪。更赐裁处。苗粲少以门子。早登朝班。历拾遗补阙起居员外郎中。前后二十馀年。温恭有加。恪慎无怠。端敏足以守职。文学足以饰身。详其器能。堪处近侍。陛下以粲先父。常有过言。名子之方。又乖义类。不忍明加斥黜。但令改授外官。伏以理国化人。在于奖一善使天下之为善者劝。罚一恶使天下之为恶者惩。是以爵人必于朝。刑人必于市。惟恐众之不睹。事之不彰。君上行之无愧心。兆庶听之无疑议。受赏安之无怍色。当刑居之无怨言。此圣王所以宣明典章。与天下公共者也。奖而不言其善。斯谓曲贷。罚而不书其恶。斯谓中伤。曲贷则授受不明。而恩倖之门启。中伤则枉直莫辨。而谗间之道行。此柄一亏。为害滋大。凡是谮愬之辈。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辨。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他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于情理。意实苞于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伏惟圣鉴之下。必无浸润之流。然于称毁之言。不可不辨。赏罚之典。不可不明。陛下若以晋卿迹实奸邪。粲等法应坐累。则当公议典宪。岂令阴受播迁。陛下若察晋卿见诬。又知粲等非罪。则合随才奖用。不宜降意猜防。今忽不示端由。但加斥逐。谓之抡材则失序。谓之行罚则无名。徒使粲等受锢于圣朝。晋卿衔愤于幽壤。以臣蔽滞。未见其宜。夫听讼辩谗。贵于明恕。明者在验之以迹。恕者在求之以情。迹可责而情可矜。圣王惧疑似之陷非辜。不之责也。情可责而迹可宥。圣王惧逆诈之滥无罪。不之责也。惟情见迹具。词服理穷者。然后加刑罚焉。是以下无冤人。上无谬听。苛慝不作。教化以兴。晋卿起自文儒。致位台辅。能以谦柔自处。故为三朝所推。当谅闇之辰。摄冢宰之任。是将备礼。岂足擅权。安肯露不臣之言。招覆族之衅。虽甚狂险。犹应不为。矧伊老臣。宁忍及此。假有忍人之意。其如言发祸随。求之以情既无端。验之以迹又无兆。宜蒙昭恕。理在不疑。又自陛下御极以来。粲及兄丕。皆历清近。若以旧事为累。岂复含容至今。恐有无良之徒。憎嫉丕粲兄弟。构成飞语。务欲挫伤。大抵任重势疑。易生嫌谤。以周公之圣。不免流言。霍光之忠。亦遭告讦。向非成王觉寤。昭帝保明。则二主之德美不传。二臣之冤诬莫辩。陛下追怀往事。得失岂不相远哉。后之视今。固亦如此。凡所举措。安可不详。伏愿稍留睿思。特加省察。斯实偫臣庶免于戾。岂唯苗氏一族。存殁幸赖而己乎。少连又向臣说云。圣旨察臣孤贞。犹谓清慎太过。都绝诸道馈遗。却恐事情不通。如不能纳诸财物。至如鞭靴之类。受亦无妨者。伏以货贿之利。耳目之娱。人间常情。孰不贪悦。况臣性实凡鄙。宁忘顾私。家本窭贫。安能无欲。所以深自刻慎。勉修廉隅者。盖由负戴厚恩。尸窃大任。既不克导扬风教。致俗清淳。又未能减息征徭。济人穷困。若无耻惧。更启贿门。是忘忧国之诚。仍速焚身之祸。由是苟行特操。杜绝交私。诚知无补大猷。所冀免贻深累。陛下责臣以清谨太过。斯谓圣明。陛下虑事之不通。有乖理道。或恐贪惏之辈。务逞无厌之求。巧陈异端。惑乱圣听。稽诸事实。则甚不然。夫以胥吏末流。苞苴微贶。苟或违道。且犹知惭。况乎公卿大臣之间。方岳连帅之任。岂资纳贿。然后致诚。若因财利交欢。是以姑息为事。既乖直道。必有过求。遂之则法度浸隳。阻之则觖望弥甚。为害如此。国何赖焉。高祖太宗。著法垂制。监临受贿。盈尺有刑。陛下每发德音。敷宥下土。大辟之属。皆蒙涤除。唯于犯赃。往往不赦。岂不以贪饕为弊。残蠹最深。至于士吏之微。尚当严禁。矧居风化之首。反可通行。凡上之所为。以导下也。上所不为。以检下也。上所不为。而下或为之。然后可以设峻防。寘明辟。若上为之。而下亦为之。固其理也。又可禁乎。今吏有受监临之贿者。则以为罪不可容。朝廷之制。四方所监临也。而宰司公受其贿。是亦无耻而不恕者欤。孔子曰。大臣不可不敬也。是人之表也。迩臣不可不慎也。是人之道也。表倾则影曲。道僻则行邪。若大臣迩臣。可以受财。则庶长寀寮。孰为不可。朝廷取之于方镇。方镇复取之于州。州取之于县。县取之于乡。乡将安取哉。是皆出于疲人之肝脑筋髓耳。自大盗猾夏。耗斁生人。天下常屯百万之师。坐受衣食。农夫蚕妇。冻而织。馁而耕。殚力忍死。以供十倍之赋。日月引颈。望睹升平之化。惠恤之恩。凡四十九年矣。荐属多故。有加无瘳。持利权食厚禄者。当忧隐忸怩。悯愧黎庶。而又交通私贿。扇起贪风。是令已困之氓。重遭过分之扰。陛下尚以为鞭靴之类。受亦无妨。若使天下纳赂。唯有二三宰臣。四方诛求。止于鞭靴细物。行之不足以伤化。绝之不足以利人。则臣固已微抑私心。将顺睿旨矣。若使国家致理。必资馈遗通情。辞之足以失天下之心。受之足以济天下之务。则臣固亦不避污行。助我圣功矣。臣所以未敢奉诏。冒昧尘烦者。审知此道不唯无益。必有甚损故也。亦冀陛下详察其理。普澄其源。宏清净无欲之风。守慈俭不贪之宝。是将感人心而天下服。何有事情不通之患乎。夫货贿上行。则赏罚之柄失。贪求下布。则廉耻之道衰。何者。善恶不分。功过无辨。以货贿之多少。为课绩之重轻。守道阙供。或时致怨招累。求得当欲。可以释罪贾荣。忍行刻剥者。见谓公忠。巧饰玩好者。或称才智。此谓赏罚之柄失也。上好利。则下思聚敛。上求贿。则下肆侵蟊。不怀愧心。但逞私欲。递相企效。习以成风。闾阎日残。纪纲日坏。不可以礼义劝。不可以刑法惩。此由廉耻之道衰也。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其弊斯乱。利于小者。必害于大。易于始者。必悔于终。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必及衣裘。衣裘不已。必及币帛。币帛不已。必及车舆。车舆不已。必及金璧。日见可欲。何能自窒于心。已与交私。固难中绝其意。是以涓流不止。溪壑成灾。毫末既差。邱山聚衅。自昔国家败亡多矣。何尝有以约失之者乎。臣窃料郡府之不愿行贿于朝廷。犹乡闾之不愿输货于郡府也。但以行之者有利。不行者有虞。故为安身保位之谋。不得不行耳。夫岂乐而行之哉。假如四方俱赂于朝廷。朝廷受其三而却其一。有所受。有所却。二端相反。则遇却者或有意疑乎见拒而不通焉。四方俱赂于朝廷。朝廷俱辞而不受。则咸知不受者乃朝廷之常理耳。适所以服其心而诱其善。复何嫌阻之有乎。陛下若谓问遗可以通物情。絜矩不足敦理化。则自建中以来。股肱耳目之间。盖常有交利行私者矣。乃其所也。陛下何尤焉。陛下嗣位之初。躬行节俭。郡国无来献。朝廷无私求。行李无黩货之人。迩臣无受赂之事。四方风动。几致清平。旋以刑峻赋繁。兵连祸结。理功中否。至化未凝。洎大憝歼夷。皇运兴复。征伐之役。颇息于前时。清约之风。亦亏于往日。此则虽革一弊。亦丧一美焉。曩兴师徒。人困暴赋。今罢征伐。人困私求。乃是残瘁之馀。永无苏息之望。使万方黎献。当陛下休明之代。不登富寿。不洽雍熙。追怀前修。实用心热。而议者反以纳赂通情之理。以惑陛下。斯不亦诬上行私之甚者乎。夫天下公器也。王纲大权也。执大权者不任其小数。守公器者不徇于私情。任小数而御大权。则忿戾之祸起。徇私情以持公器。则奸乱之衅生。故春秋传曰。在上位者洒濯其心以待之。而后可以理人。言私曲之不可以莅众庶也。又曰。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彰也。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言贿利之不可以化百官也。又曰。长国家者。非无贿之难。无令名之难。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言贪欲之不可以怀诸侯也。古之怀诸侯者。盖有其道矣。唯不务贿。然后得之。故礼记云。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其一曰。理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是知怀抚之道。贵德贱财。于往也则厚其赠送之资。于来也则薄其贽币之礼。训人以尊让。示人以不贪。始于朝廷。行于郡国。廉节之风渐广。侵渔之害不萌。里闾获安。郡国斯乂。朝廷益尊。所谓化自上流。理由下济。近者悦服而远者归怀。是皆无贿之致也。及夫王纲浸坏。德化陵夷。然后灭公议而徇私情。盛诛求而崇馈献。故礼记曰。天子微。诸侯僭。于是相觌以货。相赂以利。而天下之礼乱矣。是知伤风害礼。莫甚于私。暴物残人。莫大于赂。利于绝私去贿者。莫先于君主。务于爱人助理者。莫切于辅臣。然则君主辅臣之间。固不可以语及于私贿矣。况又躬行乎。臣以受恩特深。志欲巨细裨补。苟怀疑虑。不敢因循。亦赖遭逢圣明。庶得竭尽愚直。所以每事献替。不以犯忤为虞。意恳词繁。伏用惭悚。谨奏。
请不与李万荣汴州节度使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五
右。希颜奉宣进止。万荣安抚有功。闻亦忠义。甚得众心。若更淹迟。却恐事不稳便。今商量除一亲王充节度使。且令万荣知留后。其节度制便从内出。万荣须与改官。卿等即商量进来者。臣性习懦顽。艺识空乏。辱当将任。待罪宰司。事关安危。不敢容默。虽服戎角力。谅匪克堪。而经武伐谋。或有所见。夫制置之安危由势。付授之济否由才。势如器焉。唯在所置。置之险地则覆。致之夷地则平。材如负焉。唯在所授。授踰其力则踣。授当其力则行。故负重者不可以微劣胜。器大者不可以轻易处。有巨力而加重负。犹惧蹶跌之不虞。择安地而寘大器。尚虑倾覆之难备。焉有委非所任。置非所安。而望其不颠不危。固亦难矣。刘士宁穷凶极暴。众所不容。李万荣因人之心。闭城拒逐。为国除害。亦有可嘉。诚宜星夜上闻。请择节将。今所陈奏。颇涉张皇。但露徼求之情。殊无退让之礼。据兹鄙躁。殊异纯良。又闻本是滑人。偏厚当州将士。与之相得。才止三千。诸营之兵。已甚怀怨。据此颇僻。亦非将材。且邀君而力取其位不忠。逐帅而谋代其权不义。犯此二者。而加之非材。得志骄盈。不悖则败。悖谓犯上。败谓偾军。俱为厉阶。莫见其可。今虽遽加宠命。务餍贪求。曲示保持。冀消凶慝。然其所行不逊。所得无名。纵之则反侧而益疑。夺之则觖望而肆恶。夫善始而克终者犹寡。况始于不善。而求能以义自全者乎。又缘尝自蓄谋。以危主将。及居人上。恒恐见图。必于部校之间。多有疑阻之衅。上下猜贰。何能久安。纵未干纪乱常。亦必丧师蹙境。所以承前方镇之任。选建才德。而不副所委者。则有矣。其不由才德而授。终能殿邦固节者。未之有也。是犹置器欲安。而不择可安之势。负重欲济。而不量可济之材。处非所宜。不败何待。陛下若谓臣说体迂阔。有异军机。引喻乖疏。不同事实。臣请指陈汴宋一管。近代成败之迹。皆陛下之所经见者。以为殷鉴。惟陛下览而察之。往者田神功作镇河南。领汴宋徐泗兖郓曹濮八州之地。兵食兼足。职贡备修。左肃青齐。右弥滑魏。南控淮浙。北辅荥。殷如长城。不震不耸。此由制置于可安之地。付授得可济之材。其为利宜。斯谓大矣。及神功入觐。遘厉不还。先皇帝示眷悼之优崇。贪因循之便易。知神玉才不胜任。排众议而竟授之。既而维御无方。经略失制。权归豪将。势散列城。祸机一兴。内叛外破。委三军于暴帅。陷五郡于匪人。转输所经。涂路亟阻。此由制置于必危之地。付授于必踬之才。其为败伤。亦已甚矣。近者刘元佐驱攘巨猾。厎复大梁。即镇如兹。几将十载。虽不能勤身节用。以抚疲氓。毕力竭诚。以扬丕烈。然尚号令由已。部属畏威。缉修戎旅。振耀声势。远迩谈瞩。且为完军。制持东方。犹有所倚。及元佐殂没。朝廷命吴凑代之。士宁凶顽。辄敢眦睚。素非得众。且甚不材。缓之旬时。必自离沮。随机制驭。指顾可平。陛下念深黎元。姑务容养。适使奸徒得计。庸竖作狂。但肆丑厉之词。岂怀任置之惠。运路几绝。生人重残。殷然垣翰之军。鞠为污染之俗。追思致患之本。岂不失于苟且哉。今若又授万荣。则与士宁何异。负力而取。谁曰不然。邀取而除。孰为非据。苟邀则不顺。苟允则不诚。君臣之间。势必嫌阻。与其图之于滋蔓。不若绝之于萌芽。忘久远而乐因循。固非英主御天下长算远虑之计也。且为国之道。以义训人。将教事君。先令顺长。用能弥争夺之祸。绝窥觊之心。圣人所以兴敬让而服暴强。礼达而分定故也。假使士宁为将。慢上虐人。万荣怀奉国之诚。禀嫉恶之性。弃而违之。斯可矣。讨而逐之。亦可矣。谋其帅而篡其位。则不可焉。何者。方镇之臣。事多专制。欲加之罪。谁则无辞。若使倾夺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潜滋。祸必难救。非独长乱之道。亦开谋逆之端。四方诸侯。谁不解体。得一夫而丧偫帅。其何利之有焉。矧兹一夫。犹未可保。徒乱风教。以生人心。昨者所逐士宁。盖起于仓卒。诸郡守将。固非连谋。一城师人。亦未协志。况又待之不一。抚之不均。党助万荣。其能有几。仍各计度于成败之势。回遑于逆顺之名。安肯捐躯。与之同恶。今所以未即变者。皆为万荣所诱。许其赏给货财。且相服从。以候制旨。陛下但于文武偫臣之内。选一和惠宽敏素为军旅所爱信者。命为节度。仍降优诏。慰劳彼军。奖万荣以抚定之功。别加宠任。褒将士以辑睦之义。厚赐资装。众知保安。人且怀惠。舍此助乱。更将何求。揆其大情。理必宁息。万荣纵欲跋扈。势何能为。三军既自离心。列城又不为援。缘其迫逐主将。诸道必复憎嫌。迩无所亲。远无所与。不劳天讨。必自歼夷。陛下何所为虞。而欲受其邀致。臣虽孱怯。窃有未安。昨因希颜宣旨却回。已与赵憬等同附口奏。展转申吐。虑多阙遗。臣更通夕详思。恐亦无易于此。不胜拳拳愚恳。谨复密启以闻。如蒙圣恩察纳。臣即与赵憬等商量应须处置事宜。具作条件闻奏。傥后事有愆素。臣请受败挠之罪。谨奏。
唐赠兵部尚书宣公陆贽翰苑集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九十三
尝读贾谊书。观其经制人文。铺陈帝业。术亦至矣。待之宣室。恨得后时。遇亦深矣。然竟不能达四聪而尽其善。排偫议而试厥谋。道之难行。亦已久矣。东阳绛灌。何代无之。噫。一薰一莸。善齐不能同其器。方凿圆枘。良工无以措巧心。所以治世少而乱日多。大雅衰而正声寝。汉道未融。既失之于贾傅。吾唐不幸。复摈弃于陆公。公讳贽。字敬舆。吴郡苏人。溧阳令侃之子。年十八登进士第。应博学宏辞科。授郑县尉。非其好也。省母归寿春。刺史张镒。有名于时。一获晤言。大加赏识。暨别。镒以泉货数万为赆。曰。愿以此奉太夫人一日之膳。公悉辞之。领新茶一串而已。是岁以书判拔萃调渭南主簿。御史府以监察换之。德宗皇帝春宫时知名。召对翰林。即日为学士。由祠部员外转考功郎中。朱泚之乱。从幸奉天。时车驾播迁。诏书旁午。公洒翰即成。不复起草。初若不经思虑。及成而奏。无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仓卒填委。同职者无不拱手叹伏。不能复有所助。尝从容奏曰。此时诏书。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人心。昔禹汤以罪已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俾臣草辞无讳。庶几偫盗革心。上从之。故行在诏书始下。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激发。议者以德宗克平寇乱。不惟神武之功。爪牙宣力。盖亦资文德腹心之助焉。及还京师。李抱贞来朝。奏曰。陛下在山南时。山东士卒闻书诏之辞。无不感泣。思奋臣节。时臣知贼不足平也。公自行在带本职。拜谏议大夫中书舍人。精敏小心。未尝有过。艰难扈从。行在辄随。启沃谟猷。特所亲信。有时宴语。不以公卿指名。但呼陆九而已。初幸梁洋。栈道危狭。从官前后相失。上夜次山馆。召公不至。泫然号于禁旅曰。得陆贽者赏千金。顷之公至。太子亲王皆贺。初公既职内署。母韦氏尚在吴中。上遣中使迎至京师。道路置驿。文士荣之。丁韦夫人忧去职。持丧于洛。遣人护溧阳之柩。祔于河南。上遣中使监护其事。四方赙遗数百万。公一无所取。素与蜀帅韦南康布衣友善。韦令每月置遗。公奏而受之。服阕复内职。权知兵部侍郎。觐见之日。天子为之兴。改容叙吊。优礼如此。内外属望。日夕俟其辅政。为窦参忌嫉。故缓之。真拜兵部侍郎。知贡举。得人之盛。公议称之。贞元八年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公以少年入侍内殿。特蒙知遇。不可与众浮沈。苟且自爱。事有不可。必诤之。上察物太精。躬临庶政。失其大体。动与公违。奸谀从而閒之。屡至不悦。亲友或规之。公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吾所学。不恤其他。公精于吏事。斟酌剖决。不爽锱铢。其经纶制度。具在德宗实录。及窦参纳刘士宁之赂。为李巽所发。得罪左迁。横议者以公与参素不协。归罢相之议于公。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以奸回得幸。害时蠹政。物议莫敢指言。公独以身当之。屡言不可。翰林学士吴通元忌公先达。每切中伤。阴结延龄。互言公短。宰相赵憬。公之引拔。升为同列。以公排邪守正。心复异之。偫邪沮谋。直道不胜。十年退公为宾客。罢政事。明年夏旱。刍粮不给。军校诉于上。延龄奏曰。此皆陆贽辈怨望。鼓扇军人也。贬公忠州别驾。上怒不可测。赖阳城张万福救之获免。蜀帅韦令抗表请以贽代已。岁赂资粮。公在南宾。闭门却埽。郡人希识其面。复避谤不著书。唯考校医方。撰集验方五十卷行于世。江峡十稔。永贞初。与郑馀庆阳城同徵还。公已薨殁。时年五十二。公之秉笔内署也。搉古扬今。雄文藻思。敷之为文诰。伸之为典谟。俾僄狡向风。懦夫增气。则有制诰集一十卷。览公之作。则知公之为文也。润色之馀。论思献纳。军国利害。巨细必陈。则有奏草七卷。览公之奏。则知公之为臣也。其在相位也。推贤与能。举直错枉。将斡璿衡而揭日月。清氛沴而平泰阶。敷其道也。与伊说争衡。考其文也。与典谟接轸。则有中书奏议七卷。览公之奏议。则知公之事君也。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才位时命也。仲尼有才而无位。其道不行。贾生有时而无命。终于一恸。唯公才不谓不长。位不谓不达。逢时而不尽其道。非命欤。裴氏之子。焉能使公不遇哉。说者又以房魏姚宋。逢时遇主。克致清平。陆君亦获幸时君。而不能与房魏争烈。盖道未至也。应之曰。道虽自我。宏之在人。蜚蝗竟天。农稷不能善稼。奔车覆辙。孔孟亦废规行。若使四君与公。易时而相。则一否一臧。未可知也。而致君不及贞观开元者。盖时不幸也。岂公不幸哉。以为其道未至。不亦诬乎。公之文集有诗文赋。集表状为别集十五卷。其关于时政。昭昭然与金石不朽者。惟制诰奏议乎。虽已流行。多谬编次。今以类相从。冠于编首。兼略书其官氏景行。以为序引。俾后之君子。览公制作。效之为文为臣事君之道。不其伟欤。
请令史馆纪时政疏 唐 · 杨嗣复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十一
陛下躬勤庶政。超迈百王。每对宰臣。日旰忘倦。正衙决事。二史在前。便殿坐日。全无纪录。长寿初宰臣姚璹奏置时政记。旋即不行。贞元中宰臣赵退翁请行故事。无何又废。恭惟圣政。必在发明。今请每致延英坐日。对宰臣往复之词。关德化刑政之事。委中书门下直日纪录。月终送付史馆。所冀帝猷不坠。国史有伦。
乞继上奏封细陈事理奏(庆历八年) 北宋 · 文彦博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文潞公文集》卷一五、《皇朝文炮》卷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经济类编》卷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读唐史,见白居易为翰林学士,因事进谏,语甚切直。宪宗不悦,谓宰相李绛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于朕。朕极难奈」。绛对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诛,事无大小而必言者,盖酬陛下拔擢耳。陛下欲开谏诤之路,不宜阻居易之言」。宪宗曰:「卿言是也」。由是言多听纳。臣以居易被宪宗拔擢,才为学士,能尽忠极谏,以报恩遇。而况臣非才寒进,孤立无党,独蒙陛下误听,特力拔擢,位至宰相。犬马之诚,坚于报主。然自待罪两府,已逾二年,略无谋猷,上裨神圣。虽则日奉天颜,常亲黼座,所奏覆者率多冗细事务,常程文书,徒烦睿听,无益治体。以此为宰相职业,真所谓素餐尸禄,龊龊小谨而已,岂陈平所谓「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外镇抚四夷,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之义乎?房乔、杜如晦,唐之贤相。太宗犹常责之曰:「公为宰相,当须开耳目,求访贤哲。有武艺谋略、才堪抚众者,任以边事;有经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以侍臣;有明干清悫、处事公平者,任以剧务;有学通古今、识达政术者,任以治人。此乃宰相之裨益也。比闻听受词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哉」?斯言之责,诚为至当。臣每侍丹扆,累闻德音,常以求贤致治为切务,推诚纳谏为至德。臣愚不能上副圣意,而陛下至仁,未忍以大义责臣,而臣独不内愧于心乎!臣复自念性本朴忠,言多蹇拙,幸得进对咫尺天威,凡所敷陈,或未详尽。臣尝观唐宰相赵憬奏章,欲上书论事。其略曰:「稽颡丹陛,仰对宸严,蹇纳易穷,遽数难辩。理详则尘渎颇甚,言略则利害不分。切闻贞观、开元之际,宰辅论事,或多上书,所冀获尽情理」。时德宗嘉纳之。今臣之愚,犹憬之志。此后有面陈口奏,顷刻之间,或蹇纳有所未尽,事理有所未周,即欲继上奏封,细陈理道,上裨睿圣访纳之勤,下尽微臣区区之蕴,固不敢妄陈偏见,亦不乞留中不出。惟冀圣慈,特赐详择。
苟且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五、《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七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何如耳。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有,及言其少有、富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其言每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以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群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其俗每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也。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阴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则已矣。自汉及唐,以公灭私,苟且之风盛于天下。如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如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怀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如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如刘祥道谓官怀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纪纲何由而振乎?风俗何由而厚乎?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家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盛矣。窃尝历考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惟汉宣帝而已。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于古矣。然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盖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德,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如使人君皆能本德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元符三年应诏封事(下)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九、《嵩山文集》卷一、《古文渊鉴》卷五六、《曹南文献录》卷六一
何为复民之职?臣窃以谓有君臣则有官府,有官府则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则差役于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譬如耕问奴,织问婢,职当然也。国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弊,乃初变免役法,以救其弊,实大惠也。然其弊则去矣,利亦未兴,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务也。盖作免役法将三十年矣,曾无一定之论,而耳目变改,朝夕纷纷,何劳而难功耶!如其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疡手足者,或曰我能药之砭之而愈,是谓良医。或曰我能截其手足而无患,恶在其为智耶?夫去差役之弊则诚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为之,则未知其说也。是二者事体虽大,节虽多,要可以一言而定。差役之法为民,免役之法为利;差役之法若劳民而实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实病之,不可不察也。何则?国家之有仓场库务,非以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养者也。官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衙前以处之,民之斗讼侵枉不能自直者,来赴愬于官。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吏,以听上之指踪而左右之。其就田野之民,黍稷禾麦之利病,钱镈镃基之好恶,官不能尽治,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户长以主张之。不幸盗贼为民之害,官为择民之次有物力者为弓手以警捕之。其他各以是为率,顾不曰为民乎?免役之法则不然,以民岁所输之钱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为衙前,委以不赀之府库,姑因衙前而得利也。雇募游手之有闲书算者以为吏人,责以不容奸伪之簿书,姑因吏人而得利也。并团省管以为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长,而地里之远,所责之不一,则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今盗贼既多于昔时,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为弓手,而使之必得盗贼,姑因弓手而得利也。其他各以是为利,顾不曰为利乎?差役之法使民躬役于官,若劳矣。而为衙前者自以应门户,保产业,少常学以待役,一日役之,不敢渔猎于府库。为吏人者,少时之学尤力,甚且知自爱惜,而不敢巧记于簿书。为耆长者少知其俗,长任其责,不杂以他乡而任之专,不杂以教阅而事之又专,不敢抢攘于乡管。为弓手者,视乡党邻里之害而疾之,不惜身于盗贼,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贼而资盗。凡其役满而归息于田里,优游无所复输,顾不曰若劳民而逸之乎?免役之法则不然,既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辈,而衙前以府库为市,吏人以簿书狱讼为市。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穑之大利,平争讼之细事,非所习。弓手之视盗贼,可则前,不可则身自亡去。凡其役无时,幸其奸赃不败露,则终身尸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顾不曰若利民而实病之乎?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职而又有大利者五焉,则非俗吏之所知也。何者?大以赀豪于乡里者,方且趑趄颉颃,仆役其乡人之父兄,而使之躬为仆役之事,阴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今之以赀自强者,田宅拟公卿,仆隶如官府,纵舍自若,未之有比也。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识礼度之所设,睹刑戮之所加,善者劝而恶者畏,其利二也。今之民远于上,不闲教化,未之有比也。昔人欲谓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劳则俱受其败。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怀,桑梓坟墓之累,仓卒之间,其视利病,贱与贵同忧,下与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今之州县,稍有一事,横决待期,左右环视,无一人可以腹心委者。民之视其长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自常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无限,小民日以困匮。若其视田产而出力役,则虽不限田而细民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所谓游手之民者,古也禁而远之,今也禄而亲之,使民去本,荡然无及。若差役而尚土著,则虽不设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将复业,其利五也。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贾谊谓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箱箧,而不知大体。魏郑公谓俗吏既无远虑,不达大体,唯奉三尺律以绳四海之人。臣愿陛下不恤俗吏之言,自圣衷诏有司,度当今之宜,依熙宁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严衙前散从官陪备之禁,实天下幸甚。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职,而三路保甲教阅亦可罢去。盖三路之民,力役视他路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其使斯民舍南亩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袯襫之衣而服兵戎不逞之服,厌菽豆之饱而甘市井之腴,又非所以厚斯民也。或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古之制也,其可已乎?臣不知今之讲武,其古之讲武乎?今可废郡县而封建,弃杖笞而劓刖,悉仿古乎?教阅之书,祖宗之所著令,则今可举而行之也,臣敢以为献。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为一,古之制也。臣又知此亦疏矣。臣窃闻太祖既得天下,使赵普等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事,可以为百代利者。普等屡为言,太祖俾更思其上者,普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太祖。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普等顿首曰:「此圣略,非臣下所能及」。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泰山之安,而无一日飞尘之警,何劳措意于其间邪?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为逃责饰非之辞曰:「免役、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呜呼,利害之相轧如此,何其危哉!真畏途险辙也邪?孰为利不百不变业邪?孰谓帝王之道出于万全邪?孰谓王道易易,天下可运于掌邪?如成汤之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悚,则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非其人而利亦存;缓之则缓得其利,急之则亦急得其利,是谓大中至正无弊之道者,乃可举而措之天下也。且作法于厚,其弊犹凉;作法于凉,弊将奈何!臣恐其初,利害之杂,则卒莫能纯于利也。盖利不胜害亦久矣,奚独此为不然邪?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无事,何苦试此危道也哉?譬如有人言我药能起疾,一剂而愈,不然一剂而毙,谁敢试之哉?昔樊哙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岂不壮哉!季布谓哙面谩可斩。魏延从诸葛亮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从褒斜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亮从斜谷来,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又岂不审且壮哉!亮谓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抑延不用。孰谓经营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诸葛亮之用兵哉?唐太宗言,李绩用兵每大胜,江夏王道恭不能大胜,亦未常大败,薛万彻之兵也。唯陛下幸察。何谓不用兵?臣闻平乱祸、创业之君,不可不勤于用兵;继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庙,急贤以崇礼乐,勤政以厚风俗,孜孜唯日不足,何暇兵之议也?于斯之时,万邦咸乂,四夷屈服,罔有内外小大,无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议也。不幸而夷狄无知来内侮,古今异势,或文德之不来,而以我之顺攻彼之逆,兵不接刃,而彼自授首矣。又不幸而盗贼窃发,则缚豚搏犬,一夫是力,皆无劳于兵也。夫继世守成之君,尚德不尚兵,亦已明矣。臣请以唐为之言。明皇沈蛊衽席,自销其前志,禄山乘昏一举而覆两京,当是之时,天下之兵争先甲胄,不谓不众;其将则郭子仪、李光弼、高仙芝、哥舒翰,不谓不武;其守成则张巡、许远、颜杲卿,不谓不忠。而成皋不为之固,潼关不为之险,河北不为之守者,非用兵之罪也。河北自是世为唐患,而馀风被于齐鲁梁蔡,皆效尤而为邦盗,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暇殆将百年。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灵威,不假天宝之兵,不用天宝之将,不劳天宝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谕之以顺逆,即位之四年,崔嘏来归我,邢州王钊来我归,洺州安王来归,磁州郭谊杀刘积而泽潞平。天下方镇一日耸然易虑,奔走朝贡,回鹘于是乎破胆请和者,非用兵之功也。夫明皇之亡非用兵之罪,而武宗之兴非用兵之功,则兵也者以之继世守成,果何有哉?虽然,武宗固武矣,又得李德裕以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所以致此势顺而力易者,实本于高祖、太宗德泽之旧,而朝廷之素尊也。德裕每谕河北三镇之使者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官爵威命以安军情」。概可见也,臣故曰武宗兴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威灵云,不然恐亦未易致此也。是继世守成之君,易于为德而屏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然其所以为用兵之说者何自而发哉?臣知其人也。盖大臣持禄固位之术,莫如劝人主用兵,功若成则谋臣赏第一,他人莫敢先其宠;功若不成,则上方以边事责之,他人不敢继其后。身死于庙堂可也。姚崇劝明皇不幸边功,而相明皇四年罢;宋璟责明皇兵甲不渎,军不轻进,而相明皇五年罢,再相亦五年罢;至于李林甫导明皇封藩将,而在相位十有九年以卒矣。又彼行险徼幸之小人,欲身富贵而无以为资,乃为国生事,献开边之谋,其人本囚虏之材也。事若成,则富贵,得其所欲;事若不成,而诛窜擒馘,亦其所分。是在彼得丧实无所系,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不知恤也。由是边埸之臣阿庙堂之好,庙堂之臣侈人君之欲,誇大张皇,隐亡讳败,至于日贺其得而不知其亡,日赏其胜而不知其败,可不惜哉!如前日将官魏钊死焉,初无一人声之者,至钊之妻泣诉钊存亡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阵亡」。不知此为何等语也!一将官之亡尚不以闻,则卒伍之没者可胜叹哉!今夫人孰肯斗狗彘?金玉孰肯易瓦砾?奈何以中国之尊而较夷狄之胜负,弃金帛粟米之巨万而争不毛之尺寸哉?其胜犹不足道,而况于败乎?其得犹不足道,而况于亡乎?诚胜且得矣,边境愈远而屯戍愈多,馈运愈劳,中国愈困,恐非朝廷之福也。或曰祖宗之土宇未复,奈何?臣以谓灵武者,太宗之所弃也。代州之地,延袤千里者,神宗之所弃也。当时岂卒然无说哉?姑待其归顺,抚柔之可也。且边埸之地,适彼适此,亦其常事,何必深雠而血战以争之邪?设如一日尽得幽蓟、灵武之故地,不过添数十亭鄣,列七八郡县,增职方之一二图籍耳,其于九鼎之轻重,百姓之利病,了无所预也。且夷狄自有盛衰,未必与中国盛衰相当,果于中国何所重轻哉?如匈奴常围汉高祖于平城,其后数为汉患,而至哀帝时乃上书愿朝。吐蕃以二十万众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后尽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时自以三州七关归有司。议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高祖、太宗时邪?彼幽蓟之役在晋开运时,殆今且二百年矣。数十年之前,犹闻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汉,边人多能道,其语可伤也。殆今寂无所闻焉者,其久而忘异乡之悲。其闻中国赋歛之重,征战之苦,而不知慕邪?虏主今年八十馀矣,每对使者语及仁宗,必重叹息,为仁宗作忌,则祖宗之德怀于夷狄者,不能忘也。陛下崇德以绥之,何事于兵乎?关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矣,饥馑相仍,米斗千钱不可得。古人所叹父战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万里之外者,不意今日复见之也。唯陛下仁慈天授,念苍生介胄之苦,早下罢兵之诏,实天下幸甚。何谓士得自致于学?臣窃以谓欲善教者,宜莫如法孔子。孔子之使群弟子「盍各言尔志」,不必其志之一也。闵子之訚訚,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贡之侃侃,夫子皆乐之,岂好侃侃而恶行行哉?譬如大匠之诲人,欲圆授之规,欲方授之矩,其所以为方圆之大小,则不必授。而大匠之朴断,又岂一斧斤之力哉?汉兴,立五经博士,《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四家,《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诗》有申公、辕固生、韩生三家,《礼》有戴德、戴圣、庆普三家,《春秋》有公羊、谷梁、左氏三家,未为不得人也。如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刘向受《谷梁春秋》,皆足以为汉之儒宗,显忠于汉庭也。今则不然,义理必为一说,辞章必为一体,曰是为一道德。不知道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臣常谓今之学者《三经义》外无义理,扇对外无文章,老成者信之。古人谓草野生专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郑、服之外皆雠者矣。正今日之患也。其患臣得言其所自。国家之初尚诗赋,而士各精于诗赋,如宋祁、杨寘、范镇,各擅体制,至于夷狄犹诵之。自嘉祐以来尚论策,而士各力于论策,乃得苏轼、曾巩辈,至今识者各仰之。自更经义以来,授以成书,谓之《新经义》,唯善其说者乃中程上第,苟为参差出入于其间,即不中程式,虽善必黜之。士方为禄学,无少长贤愚,靡然从之,唯恐不相胜。虽有长才者不得聘,虽有知其牴牾非正者讳之不敢言,涂人耳目,窒人聪明,溺于傅会穿凿之论,固使人材阘茸,器识卑下,闻见单陋,不复可得前日瑰奇卓绝之士矣。仍之援释、老诞谩之说以为高,挟申、韩刻覈之说以为理,又使斯士浮伪惨薄,不诚不忠厚,其患岂不大哉?议者皆谓科场者,风俗之所系,公卿将相之涂。今科场之坏如此,何所赖?而公卿将相何所选乎?古人谓王衍清言之害甚于桀纣,臣恐致今日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此陛下之所不可不省者也。臣愚少常业于所谓《新经义》者,元丰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所以中道而改路者,诚以其学求之古人之书、稽之老成之论而不合故也。臣愚敢为陛下申其本。夫《诗》、《书》皆本于竹简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烬之馀,汉儒固有残经之叹,而鱼鲁豕亥,至于今日,滋为残舛。今之说者因陋就寡,曾不省察,不亦末乎?其为义说,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书》之失为甚。盖今《尚书》又出于唐明皇时学士卫包之所定者矣,《新经义》之说,如敢于殄戮,而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可讫,老不可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诬经害教,固足以病学者矣。而讲筵之官,将以是说进于斧扆之前,无乃为圣聪之惑,而阴贻天下之祸乎?臣前所谓唱此说者,其罪甚于王衍,又以此之故也。伏惟陛下之聪明,略赐省览,则其书之邪正,无从而逃也。昔虞翻疏奏郑康成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谓吴武烈「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翻切耻之」。夫以巍巍大宋,而无一虞翻乎?臣顷为蔡州学官,王安礼为臣言,神宗皇帝天度高远,常患《三经义》未副其意,宣谕异日当别刊修。则今之承学之士,于《三经义》兢兢唯谨,不敢低昂一语者,未必当神宗之意也。况《三经义》行之数年后,王安石乃自列其说之非是者,奏请刊去,不知古人设诸日月不刊之书,其如是乎?如其岁岁改易不已,则学者无乃徒费年月乎?若夫神宗患当时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则又中外之所著闻也。如其所著《字说》者,神宗留中不以列学官,近乃列在学官,使学者纷纷然异端。其书古文大小篆之不伦,正俗之无别,从篆从隶,临时迁就,其私意破律乱常,果何等书也!盖前日《三经》行而出之于经,皆弃大旨而事句语,有昔人年头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语而争以字,不愈弊乎?《字说》之列学官,甚非神宗意也。其此不当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罢而罢者。《春秋》,孔子笔削,以惧万世乱臣贼子者也。有国者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知其人伦之大教也。元祐之初,常列于学官矣,恐非所以尊经术也。昔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今之《周礼》,最出汉末,杂之以六国之制,多汉儒之所伦次者。或谓六国阴谋之书则过也,大要歛财多货,黩祀烦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犹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学官,而《春秋》法王之制,反可黜乎?臣愿陛下博延耆儒宿学,左右劝讲,复《春秋》之科,诏学士大夫不为专家之学,人得自竭其聪明,必有异人为圣时而出,以副明诏。何谓广言路?臣观商高宗梦帝赉良弼,而相说于傅岩版筑之间,可谓非常之举也。意说之于高宗,有绝世非常之谋宜如何,说乃首为之言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真老夫常谈哉!盖说之意,以为人君之德莫大于从谏;从谏之言,当先天下之言而发也。人君既从谏,则无所善之不从,无弊之不知,而他无所复患也。说再为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夫王人者,恭默无为之为尚,而何所事于多闻哉?盖说所谓王人之多闻,异乎儒生博士之多闻也。要在一堂之上,闻前古君臣治乱成败之言,闻忠臣直士犯颜逆耳不逊志之言,闻闾里细民愁苦叹息之言。有言职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贱吏、工商庶人、奴隶女子之辈,皆得言而闻之也。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夫高宗卒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虽然,何独高宗为然哉!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唐太宗三日不闻谏,则切责侍臣矣,况乎好谏纳言者,自是宋家家法哉!祖宗好谏纳言之实,载于图牒,布诸闻见者,不胜举也。勉而崇之,又在陛下。陛下甲子诏书方言开谠正之路,消壅蔽之风,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陛下有意于祖宗之盛德也。夫祖宗故事固不胜举,而其大德则至诚不厌者是也。夫唯至诚不厌,是以不独好其言,而又好其人。上尽其公,下恤其私,迹若与之有间,而心实爱之不异,终身信其人而不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后已也。如仁宗贬唐介岭南,将行,遣中使赐介黄金,既又画介像置之便殿。潭州买珠子狱闻,而谓唐介必不买,介卒显于仁宗之朝是也。由是士气大振,人人恨不能见上为之言,而朝廷之上日闻蹇谔之进矣。比年以来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蹶则终身不复用,古人所谓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者是也。是时大臣自谓当时有顺从而无谏争,小臣方且救过远罪而不暇,其敢言!大臣或以同异相济者,谓之异议而黜之;小臣或以下情上闻者,谓之犯上而诛戮放逐之。其好同恶异,好誉恶谏,必人之顺从,至于立法以禁之,使必不得言。或兴大役,或起大狱,或讲大事,或天文变见,人无愚智远近,必闻见而必言说者,乃下令曰言说某事者,出赏若干,其能来嘉谟嘉猷,而起幽隐之言乎?且夫太平之人仁,仁则失之弱,弱则禁之易。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下忠良之心;事滋于一日,而使后生者不复知有忠义之事。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哉!呜呼,壅蔽之风如此,宜陛下下明诏,欲消去之也。臣愿陛下验诸事体,大而宜必有言者,犹不闻言,则闾阎之愁苦,朝廷将何自而闻之乎?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叩阍而献言者,何邪?近如范仲淹,远如褚遂良、长孙无忌,既不可得,如欲陈元达辈,又亦不可得邪?孰谓国家声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此邪?夫刘聪蕞尔伪国,而有臣如此者,岂偶然哉?盖当是之时,有王彰之骨鲠切直,任顗之叩头流血,陈休之奋不顾身,刘士通之言不行而恚终,使元达之鸣有朋也。刘士通既死,陈元达归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默默而生乎」?已而元达果亦忿终,概可知也。呜呼,言路之通塞,岂一夫独鸣之力哉?臣愿陛下询诸廷之臣,其由谏诤而进者几人,其以面折庭诤称者几人,其博古今、达治体、善议论者几人,其骨鲠谅直,不反覆变改者又几人。大臣之中其无纳交于妃嫔者乎?其无缔构于阉宦者乎?其无奸险挟私雠以害忠良者乎?其无怀二以沮天下之大谋者乎?今日之忠言闻与不闻,宜无足怪也。陛下即位,首诏还邹浩,复置谏列,又增谏员,犹不自足,而下明诏于天下,开谠正路,臣将见天下之士愿献言于朝者,如祖宗之盛也。臣愚更愿陛下至诚不厌,赏谏争之臣,振忠义之气,除谤言之禁,复贤良方正之科,不独使谏官御史得进其忠,而布衣韦带之士亦得竭丹诚以佐圣治也。其复贤良方正之科奈何?臣切以谓科目之设,能极天下之材,诱天下之忠,表著人君愿治之意者,惟贤良方正之科也。盖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人责之深。士之自好,欲不负其名者,忍不以忠直之言,献之于吾君乎?由是人君数得闻其过,大臣不惧其不称职,则耻其不能言,更相厉翼,匹夫匹妇得因之以申其情,实一举而众利随之也。故朝廷得人,此涂最盛。仁宗时,富弼、张方平相继而出,唯陛下幸察。何谓贵多士?臣切以西汉之时,萧、曹、平、勃、丙、魏之属相先后为相,而西汉之享国最隆盛。盖汉相既如此其得人,则汉之百执事,其才可知也。蜀汉之时,诸葛亮死而蒋琬相,蒋琬死而姜维相,姜维乃以蜀汉为墟矣。盖蜀汉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则蜀汉之乏人可知也。使蜀汉世世得人,姑如琬辈,则垂亡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况其如亮者乎?唐太宗明断,而宣宗亦明断;太宗从谏如流,而宣宗亦从谏如流;太宗节俭惠爱民物,而宣宗亦节俭惠爱民物。当时切谓之小太宗,而治乱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王、魏之属上下相与之诚心无贰;宣宗之时无多士之称,而白敏中、令狐陶之辈畏威防嫌之不暇,是其分也。然则国之多士可不贵乎?仰惟祖宗之时,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参知政事四三人,枢密、宣徽使四五人,使相、节度使五六人,学士、舍人七八人,内外两制数十人,馆职又数十人,如西京、河阳、郑、许、陈、蔡、襄、邓之类,节度使、使相旌旆相望,其盛哉!如是尊朝廷,镇万邦,威四夷,长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宁也。大臣出镇多开御筵,或赐之御诗。使相过,关有司供帐,中使问劳相继,下至刺史县令,有以优异之,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贤,耻言人过,唯患不得士以报国。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惮其力,而忌疾之嫌、朋党之论、告讦之风、刑宪之设,未之闻也。仁宗已患近岁大臣体轻,议者以当时两制不满五十人为陋,不知今日视仁宗时大臣又孰轻重,而两制又孰多少邪?乃者要官剧职阙而不补者,动踰一二年,两府柄臣之阙犹四五年,无大臣判州府者几三十年,如青、郓之类,或以馆职领之,何为自弱乃如此邪?意者大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贵,不肯与人同升于人主之前,谓己不敢分权攘柄,是忌嫉之嫌以致此也。虽有贤才,众所许者,当路之人亦不敢没公议,而称之曰贤且才。不幸身名一落朋党中,则言之曰:进某人,则某人之党进矣。是天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先帝者也,其可进乎?是朋党之论以致此也。夫人之生各有气类,孰非朋党?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党中,曰可用矣,而或指其阴过,摘其往行,上之人不为爱惜而赏其言者,是告讦之风以致此也。国家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难避而易犯。士如一犯吏议,则数十年不得调,至有废终身者,是刑宪之设以致此也。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无可选,下之人欲进而道无由,一切以格律从事。应其格者上下无异论,不应格,虽旷官败事,曰其如格律何!如閤门祗候举有边功之人,州学教授使之就程试,尚书侍郎于行守试三等之外,又有权入一等,及第高科者为文章,能断狱歛财者为政事,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李林甫常进《野无遗贤颂》矣,当是之时,岂真无遗贤也哉?于是数目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为众弊之源者,曰专用一相,臣敢为陛下言之。盖国家既有宰相、执政官之异数,则门下、中书侍郎、左右丞虽皆为陛下之股肱,而势之相远甚不同也。如二相,则其谋参,其势分,其善不居,其恶不可容,人主之聪明日开,而人材因之而进,非一门也。如一相,则其谋决而不参,其势专而不分,善则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恶则无自而暴,人主之聪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门出也。其弊岂不大而为众弊之源乎?夫自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而来,二相之制尚矣。其后曰左右相、左右仆射之类,名号虽不同,大要皆二相也。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论一相为之言,不知荀卿所谓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者,正以其数之一乎?如其不世之业资于一相者,古亦有之,则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此又陛下之所宜加察者也。或曰方今正官冗弊之矣,何必亡之多乎?臣切以谓官冗之弊者,流外所入之不澄,边功所赏之不慎,法官资格之不次,内降所命之不已,阉官任子之不禁,使臣换文之不实,纷然蠹我器名,非谓要官名流之多也。陛下即位之初,灼见侍从之阙员,诏举可入选者二十人,天下闻之,莫不为陛下喜也。唐赵憬号称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宜补阙员以育人材。沈既济良史也,亦曰广聪明以收淹滞。以补其阙,陛下诚得之也,然久未闻用之,何邪?慎不轻授欤?人之不足授欤?则臣愿陛下博于求贤而优用之,无累于四者之弊。复贤良之科,盛儒馆之选,询祖宗用人者几涂,按神考官制所立之员几人,则天下之材不可胜用,而朝廷多士矣。何谓无欲速,无好名高?臣常观自古帝王用心既美,为政既善,治具毕张,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实有所不足,泽足以周宇内而义有所屈焉者,无他故也,欲达、好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为痛惜者也。如汉明帝时,讲礼明度,断狱得情,号居前代十二,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察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内外悚慄,争为严切,孰敢谏者?一钟离意虽能言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幸不诛辱,而亦何补毫末哉?欲速之累如此也。后魏文帝屈然擅中国之统,礼乐风声蔚乎可观,而史臣称其刻意尚名,饬情干誉,自讲丧服何如孝理于民,亲问百年何如銮舆不动,设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赐杖于家何如子孙侍侧,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至唐文宗之急近功,隋炀帝之自许如尧舜,则乃无足惜者也。彼愿治之君无欲速,则能逸天下,不独一身之优逸也;无好名高,则能安天下,不独一身之无忧虞也。何则?无欲速之累,则诏令宽大,政事简易,崇尚平康,老成进而顽童远,忠厚行而浮躁息。不得已而兵,则无速战;不可寝而役,则无贪功。田野无事,民人各得其业,不其逸天下乎?无好名高之累,则奉先王之常宪,游天下之夷路。狂生迂儒变常乱古之谋不得施,愚夫妖人庆云甘露之玩不为瑞,冒义忍诟之辈圣德颂不敢以前。朝廷之上若无所施,而闾里之间实有所惠,不其安天下乎?苟如不然,其累于欲速,规规自困,虽有日月为之缩肭,虽有衣裳为之颠倒,而智者不暇为谋,勇者不及陈力。苟且诞谩之弊纷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将无所措手足矣。其累于名高,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难则弗顾也;惟恐其行之不勤,而涂之远则弗恤也。事既可而又恐其能踰也,功既成又恐其能胜也。宁受欺于阉官小人,而不欲见规于忠良辅弼。过举失德非不知,而惮改为以遂非,恐下之议己,而机阱网罗无不设也。呜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者,可不惜哉!恭惟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可倾之地,玩言于无所弊之场,则不疾而速,欲避名而名且归之也。真宗澶渊之役,诸将请因契丹既北之势,扼其归路,一掩手而使片马只轮之不及,真宗独不欲之也。言者谓仁宗宜自行威断,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诚谙之,若事事出自朕躬,或小过失,使言者不敢力争,或惮于改过,未之可也」。呜呼,其累于斯二者乎?此祖宗之盛德无可议,全功无所亏者也。唯陛下严恭畏天,当灾变,下明诏,求直言,以辅成初政,实天下幸甚。臣愚且贱,何足以奉明诏之万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达,而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识忌讳,唯陛下赦其万死。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为变改者,自古已然。三代肉刑,实缇萦去之也。臣之所陈或有取于万一,而皆舆人已诵之言,斧扆已决之议,如鸡第二鸣,虽不足以起众,亦未为不知时也。万一无取,不足以为涓埃之助,陛下幸赦而容之,然后之能言者为陛下言之,亦未为晚也。汉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辄停舆与之语,是非皆称善,后乃卒得贾谊,岂曰无补之乎?臣愚干冒天威,不识忌讳,不胜惶恐战慄待死之至。臣说之昧死再拜。
〔面贴黄〕奏为应诏,实封言事。
〔别贴黄〕臣愚所陈,皆当今之急务,天下之大利害,仰惟陛下明圣愿治,辄敢干冒上进,以奉明诏之万一。
〔别贴黄〕臣狂瞽献言,不识忌讳,徒知圣君临不讳之朝,尽言而忘私,伏望陛下特赐睿览,留中不付外。
贺周丞相启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七七、《缘督集》卷一一
荣奉制麻,显登揆席。斡旋枢极,遐冲寖折于密勿之中;掌握宰衡,公道顿伸于平章之始。恩拜一日,庆关百年。窃以廊庙有所设施,绅谓之造化。亿兆众安危所系,二三公可否之间。设若胸中,犹未似天地之大;措之天下,孰非干阴阳之和?适是方今之难,殊非曩者之比。由来国步,迭相盛衰。粤在靖康,百二山河之半失;再逢丁未,六十甲子之一周。虽至数未易以奇耦推,然常理容可以乘除卜。物穷当变,天定必回。况汉德无不思之民,而敌人有可袭之衅。左贤王、右贤王争立之怨,当自相攻;前将军、后将军并发之机,岂宜少缓?缅惟上意,雅在中原。事虽分委于群才,功实责成于两相。内而修政列辟,惟武侯率以忠勤;外而董帅三军,视裴度为之勇怯。敢负重任,非循常人。恭惟某官得委和所钟,为致远之器。连收科级,率以上文章道学而独优;两入班行,皆因排近戚倖臣而辄出。方当甘于投散地,已料可以为贵人。改元淳熙,复位侍从。满意田千秋之对,立可封侯;安知张九龄之还,尚烦视草。更历二府,迟回七年。几虚爰立之传,今果具瞻之慰。自一命累升于一品,悉膺内除;由三馆直至于三公,皆擅清选。眷如此厚,公若为酬?江左以来,不翅二百年之久;河南之外,未取一块土以归。谁非驾说于天时,曾莫归尤于人事。六朝已失,今日何惩?为国计莫出于用人,得士心无先于虚己。专援亲旧,固无以扩大公至正之门;必远嫌疑,恐未免为曲廉小谨之道。谢安石之举侄为上将,源乾曜之黜男为外官,顾何拘之有哉?惟其是而已矣。凡百事机之予夺,一视理道而从违。我二辅臣,无茍容心于上;彼百执事,敢不努力而前?一意主张而勿摇,十年恢复而可必。报君无未了之事,归老有可言于人。某闻报增欢,抚怀过虑。调鼎不能无忌于水火之攸激,和羹安得有嫌于盐梅之相资?傥俱不言,空为赵憬、贾忱之更逊;宁小有异,奚害姚崇、宋璟之同归。推此一心,形于四海,迄致泰平之极治,始为燮理之全功。至若疏庸,甘于潦倒。荐人至二千石,想不欲犯移权之名;除吏几八百员,卒未敢为挟故之请。夫前所告,盖出于忠。
苟且论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八九、《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七
目不两视而明,耳不两听而聪。人之心固不可二用也,勤于公则必苟于私,勤于私则必苟于公,二者不可得而兼,惟观其所向之如何耳。古人之材即后人之材也,古人之智即后人之智也,然古之治、后之乱者,岂材智之有异耶,特古人用之于公,后人用之于私而已。惟古人用之于公,故于私不得不苟。以卫公子荆之事观之,其宫室始有则谓之苟合,及言其少有、富有则又谓之苟全、苟美。其言每谓之苟者,非薄于私也,不苟于公则必苟于私也。惟后人意在于私,故于公不得不苟。以汉贾谊之言观之,其论大臣则以为有患苟免,及论群下则又言俱亡耻俱苟安。其俗每趋于苟者,非薄于公也,不苟于私则必苟于公。盖水盛则火灭,寒往则暑来,阳消则阴长,公私之相胜亦若是而已矣。自汉及唐,以私灭公,苟且之风盛于天下。如董晋为相,史臣讥其懦弛苟安,时则有苟且之相;如刘知几谓牧伯迁代太速,怀苟且之谋,时则有苟且之牧;如赵憬议考课,欲格庶僚苟且之心,时则有苟且之吏;如刘祥道谓官怀去就而民苟且,时则有苟且之民。上至于相,下至于民,莫不趋于苟且,则政事何由而理乎?纲纪何由而正乎?风俗何由而厚乎?如使当时之人移谋身之心而谋国,移富国之术而富民,移保子孙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禄之意而求义,则可以不下席而跻咸五登三之风矣。窃尝历考汉、唐之际,其粗能去苟且之弊者,汉宣帝而已。迹其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上下相安,蔑有苟且之意,亦庶乎古矣。然宣帝之革苟且,徒变其外而不变其内也,徒制其末而未制其本也,而黄龙之诏有计簿之欺,避课之戒,岂非苟且之俗未尽除乎?杨恽之言有县官不足为尽力之谤,岂非苟且之志未尽迁乎?盖宣帝导之以政而不以教,束之以刑而不以德,苟且之弊所以迹化而心不化也。如使人君皆能本德教以化苟且之心,则荀卿不苟之篇可以无作。
内引第二劄 南宋 · 赵汝腾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九、《庸斋集》卷四
臣观清之用事,群枉蟠结,众贤悉空。《剥》之「硕果不食」,时则有臣方叔;《复》之「朋来无咎」,时则有臣潜。清之既毙,凶奸睥睨台鼎,中外凛然有再相皇甫镈之惧。制麻剔庭,付以二儒,远近欢呼,皆曰改元载之污,兴起治功者,必二儒也。侧听累月,殊未有以惬快人意。道涂传闻,谓陛下春秋高明,习天下事,断必然中出,建明不专采丞相,吏必欲自除,启拟不专听丞相,奎笔内批,络绎至中书堂,宰相但奉行文书尔。臣以为果如所闻,陛下误矣。臣知陛下出此也,惩积年恩旧诸臣之误国,既不能收之于前,而欲收之于后也。悔恩旧之不可制,而意儒臣之可制也,而不知元首舍股肱无独运之理。三公充位,建武之失政;兼行将相,太宗之失言。若事必欲由中,则是失君人之要,掣辅相之肘,开便嬖私谒之门,韦处厚所谓「何名执政」是也。是无益于惩畴曩之误,而愈开后日之大失也。传闻道涂,二相近因细故,微有芥蒂。果如所闻,丞相误矣。今诸贤毕集,全赖大臣协和,小人不得以乘间,则君子可安。吕大防、刘挚吏额之争至微也,而杨畏乘之而入,遂致党祸。唐史称房玄龄、如晦持众美而效之君,必首书曰「二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以佐佑帝」。呜呼,厥旨微哉!今二揆素号气同志合也,奈何以一议论区处之不同,而微生间隙乎?意有小人往来出没其间耶?常衮不悦杨绾之建明,赵憬不悦陆贽之裁决,此庸常之见也,而谓二揆为之乎?范仲淹、韩琦、富弼于上前未尝不争辨,下殿不失和气,此二揆之所当法也。今天下事可寒心者多,而最大者三。吾君有尧之明,而前后共、鲧之臣更出而蔀障之,使清明晦蚀,故施行驳杂,私谒往往因之。今大臣当以李沆之事真宗者事陛下,有大事必力陈得失,如但道「沆以为不可」之类。国本者,天下安危治乱之所系。资善久建,而名位未正,忠臣义士不无夙夜嫠不恤纬之忧。今大臣当以韩琦之赞仁皇者赞陛下,如琦答司马光曰「敢不尽力」是也。小人固无可耘绝之理,而界分不可太严。今章惇、蔡确虽去,而日夜与忠贤对垒,况张璪之徒尚又居中。大臣当以司马光之在元祐者为法,如光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是也。此今日之大纲目,其他可以次第举矣。若吾君之向善,与诸贤之尽职,在力行好事,翊成盛治。使君都显代,臣荷美名,民生渐见阜康之世,岂不盛哉。区区一时之异同,岂足以芥蒂而犹未平耶?今天下蛊坏于清之极矣,以元亨治蛊在陛下,佐陛下干蛊用誉在大臣。陛下操纲责成,大臣和衷共政,天下事尚可为也。惟陛下与大臣留意。取进止。
〔贴黄〕臣观今日诸贤毕致,其间可为庆历四谏者有数人焉。顷臣尝荐八士,又今荐六士是也。至若徐霖,又超越流辈。霖道德风操,海内皆知,岂待臣言。然臣察其才具,颇与范仲淹相上下,望陛下即栽培而用之。至若留梦炎抱负涵养植立,亦亚于霖者也,岂但为台谏经幄人物,亦望陛下拔试之。伏乞睿照。
〔又贴黄〕臣道过衢州,江山管下细民艰食,一夫大呼,而大户闭逃,小户奔窜,凛凛然如利兵之在颈,镇安都尤甚。近畿之地,此景何可见?臣窃以为民饥则思乱,固已言之守臣矣。衢与信邻,闻信管下尤甚。此去食新尚多日,而浙西米狼戾,朝廷何惜,不损数万石粟,以救两郡管下之饥羸哉?伏乞睿慈施行,幸甚。